回到房间之后,伊芙反锁了房门,看到了挂在衣架上的书套,这才终于安下了心。她这次也算是得了一点教训——战况难以预料,任何时候都不该掉以轻心。

借助施法书使用魔法,她又从储物器中拿出了自己的剑,相比艾尼叶的佩剑,茂奇送的剑用起来才更顺手。在临走之前,她又审视了一遍自己现在的状况,这才发现不仅裙子上沾了血污,连上衣的扣子都崩掉了两颗——好在位置都比较靠下,倒是没有走光。

和骑士制服不同,女士衬衫的扣子一般都缝在左边,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一个用右手使剑的人在拔剑时,护手很容易勾在门襟处,会对操作造成一定的干扰,在关键时刻,这样的小失误甚至足以致命。再回想刚才的一幕,自己那时刚转过身,算是半侧着身挥剑,的确很容易出现类似的情况。

这件衬衫的衣领与袖口带有镂空的碎花,做工十分精细,是她上次去东部城时买回来的,也是她平时最喜欢穿的一件,艾琳德那里也有一件同款。

齐空岛这边和大城市不同,只要稍微打扮得时髦一点,就总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你看,而这一件却是刚刚好,简约却不朴素,但现在不仅被弄上了污痕,连扣子都弄丢了两颗,实在是有些可惜。

为此,伊芙哀叹了一声,这些损失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不过也没时间换装了,她将衣摆重新掖进了裙腰之中,急匆匆地下了楼。

雨切完成汇报之后,防御缺口与部署规划便很快得到了修补,原本集中在二楼楼梯口处的人手被调集到了楼上和大厅处,走廊中所有的照明纹印也被依次点亮,若情况允许,接下来也会派人排查各个房间里的情况。

克利多斯是这样想的:能爬去楼上的敌人不可能太多,这些狡诈的侏儒或许就是为了声东击西,最后可能还是会从一楼的某个入口处发起进攻,如果是这样,那不如将有限的兵力集中在大厅里,这样便能将有限的兵力及时支援到一楼和二楼的各处。除此之外,雨切也自告奋勇,说要带着一支小队去天台上探查外面的情况,此时乌云散尽,有月光映照,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了。

伊芙的房间在顶楼,而通往天台的路必然会与伊芙下楼的路线重合,这是一举两得的事。这一对主仆显然都很善于思考,但又有所不同:伊芙更喜欢“胡思乱想”,而雨切却能在短时间内对自身做出反思。

在下楼时,这位骑士还在为自己的失职而耿耿于怀,但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这是一次入侵,是一场保卫战,他们必须守住这里才能保全性命。若从伊芙的角度来想:她愿意冒着风险与这里的人共进退,所以自己才需要按照她的意愿行事,而非一厢情愿地在她身边当一个守护者。因而他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和伊芙在顶楼碰了面,从她那里拿回了艾尼叶的佩剑,在一段简短的对话过后,他们又各自去了不同的方向。

“一定要小心,量力而为。”她对自己的骑士、也对他身后的几名队员说。

矿业公司大楼的楼顶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视野开阔。雨切打开去往天台的小门,便感受到寒冷的空气吹拂在脸上,其中还夹杂着水雾,有一种即将入冬的错觉——森基其一带的冬天,大概也就这么冷了吧?金月悬在天穹之顶,在起伏的原野上撒下光辉,岩石与树木被温和的光晕与清冷的阴影同时笼罩,浸泡在浓郁的光与雾之中,湿润的笔触抹掉了色彩与明暗,流雾漫漫,世界沙沙作响,声涛阵阵,分不清海浪与山林。

楼顶只有中间的一小片平地,上面铺着一种疑似沥青的防水层,此时沾了雨水,在月色下黑得发亮,这片平台只限于主楼区域,再往外一些,却都是些铺着砖瓦的坡面,主楼的四面都是如此。由于这些坡面并不陡峭,因而也更加遮挡了大楼附近一片地面的视野,即便探出身子,也只能看到侧楼的部分墙面。

“我们现在……能干什么?”一名小队成员挠了挠头,他见楼顶空间如此狭窄,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便如此问雨切。

“总不会一点没有收获。”雨切让众人停下所有动作,先听听外面的动静。

强风夹杂着海浪呼啸的声音,若再仔细分辨,还能听见一些人声,那些声音时远时近,听不出是在哪里。

雨切不禁皱起了眉头,不太明白外面现在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因为他看到:在城寨的外围,守军们仍在简陋的临时城墙上抵御墙外的袭击,而城寨内的士兵们也在与异族们交战,又或是在追击——那这里究竟算是失守了,还是说,跑进来的只是些钻了空子的漏网之鱼?而既然这里受到了攻击,前方的大本营又怎样了呢?

分派过来的这支小队其成员都来自克利金,其中有几位还是圣丰岳的骑士,这显然是克利多斯刻意安排的。

“不知道你们怎么看现在的状况。”雨切转过头,对身旁的六名队友说道,“给我的感觉就是——家里的虫子已经爬得到处都是了。”

“看出来了,但咱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只能见着一个踩死一个了。”一名队友说道。这名队员肩宽体阔,脖子上还缠着纱布,同行者都管他叫“伯安赛”。

“说得轻巧,可要如何实行呢?”另一名队友说,“如果这些侏儒真如雨切阁下说的那样,有夜间视物的本事,那就和咱们在上面见到的不是同一种。”他叫“克维扬”,年纪最大,年轻时还打过魔法战争。

“这又是什么意思?”雨切有些惊讶,“你们以前见到的侏儒和今晚这些还不一样?”

“我们曾在后半夜偷袭过它们的营地,不仅成功了,而且效果显著,如果只看那几次,我觉得这些异族的夜视能力不会比人类强多少。”

那眼前的这些异族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雨切抬起头,看向了更远处的岛屿,它们藏在薄雾与月光之下,看不真切。

“这里确实能看得很远,但实话实说,除了分析一下事态,咱们在这上面又干不了什么。”另一名名叫“纳托特”的队友说道,“雨切阁下,不如咱们再下楼看看……或者您再想个主意也成。”

雨切并未当即回答,但所有人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他说,“就像除鼠一样,最好的方法不是到处去找,而是将它们诱骗到一处,集中消灭。”

“那要怎么做?”有人问。

“我要先探查一下,你们就在这里等我。”雨切说完,便跨过了天台的栏杆,踩在外侧的旧砖瓦上去,他的动作看得众人有些担心——那地方可不算稳固,更何况半小时前还刚下过雨,若一个普通人从这地方摔下去,即便不死那也得半残。

雨切放低了重心,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朝着砖瓦屋顶的外沿缓缓靠近,直至能看到这栋楼下方的院落。他只巡查了几个重要的方位,却也发现了不少东西:几个侏儒隐藏在大楼的某个难以发现的墙脚处,不知是在谋划什么,而在侧向院墙之外的更远处,又有几个影子在朝这边快速靠近。为了不打草惊蛇,雨切并未在边缘处停留太久。

“怎么样?”当他返回天台时,几个人都聚拢了过来。

“我正在想一个问题。”雨切的表情有些凝重,“假设说,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群最聪明的敌人,它们真正的目标会是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

“您就直说。”纳托特说道。

“信标,渡口,咱们的医院也算一个。”雨切说,“尤其是渡口——如果信标被破坏,那只会造成一点小麻烦,船只照样能找到这里,但渡口不一样,那些漂浮码头要是无法使用,咱们的补给和增援就会出现问题,尤其是等到深秋时西面的海水上涨之后,货船是没法开进浅滩的,蒸汽船更是如此。”

考虑到这里地势复杂,若要抛弃旧渡口,重新寻找一个安全的地点靠岸也不容易。

“所以你认为,它们的最终目标会是渡口?”克维扬问。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猜对了,那说明它们对这里的情况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而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如果不是有人告密,它们又如果会知道这里的情况?”克维扬觉得,雨切的说法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

“不一定是告密,倒不如说,告密才是最难实现的一种。我认为它们肯定还有别的方法了解到这里的情况,而且,咱们能在底岛的村落里发现这些异族的踪迹,那也说明前线的封锁方案是存在漏洞的,甚至是……它们能够利用人类常识之外的手段绕过这种封锁,来攻击咱们的后方阵地。”

“好,就假设它们有这么聪明——那现在该怎么办?”伯安赛打断了克维扬和雨切的交谈,他认为这些分析应该留到事后再去搞。

“如果今晚它们来这里只是为了破坏,就不太可能对目前的形势产生决定性的影响,除非这里遭到了重创,甚至完全被它们所控制。”借着月光,雨切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起了字,“而我们现在站在高处,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势,可以看到下方的状况,也可以对一些看似隐蔽的角落发动攻击。”

“要怎么做,用魔法?”克维扬注意到了他写在纸上的那些注音符号。

“我们在这里发动魔法攻击,把阵仗搞大一些,一方面是为了削弱敌人,减缓它们的攻势,而另一方面,又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到这里的情况,既能安定和振奋士气,又能吸引敌人的注意。”

“你想把它们引到医院这边?”克维扬的语气中带着质疑。在他看来,这和防守医院的目的相违背。

“只要能撑到军队重新整备就可以了。像这样混乱的局势,我们只守住医院是不够的。”雨切将写好的咒语展示给他们看。

“这东西要怎么用?”克维扬接过了纸,上面的内容倒是出人意料地复杂。

“这是一种需要四人联合施展的法术——凯耳的魔剑军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善用魔法,他们是利用一种合作施法的手段,让几个经过简单训练的普通人也能拥有堪比魔法师的水平。”

“所以……你写的这些这就是魔剑军以前使用过的法术?”克维扬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据我所知,想要成功施法,他们的剑也很重要。”

“我这刚好就有一把魔剑——不过不是魔剑军的剑,而是魔女的剑,虽说有所不同,但我猜效果不会差。”雨切将艾尼叶的剑递到了克维扬面前。

“你准备让我们来用?那你自己呢?”克维扬一边问,一边接过了剑。

“附近还有不少敌人,若是让它们爬上来,那必然会对咱们的计划产生干扰,所以我准备去下面看看,最好能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您准备一个人下去?”伯安赛跃跃欲试,“那不如我和您一起。”

“不必了,你们在这里要做的事也非常危险,需要有人照看。四个人专注于施法,余下两个人掩护,这是很有必要的。”

定好计划之后,雨切便教他们如何使用魔剑军的法术。当年他还是土匪的时候,就从一位凯耳国公主的护卫那里学得了不少被称为“东鹿汀体系”的魔法知识,而他们发明出的“魔剑”实际上也是受到了奥兰魔方的启发——当地的一位天才学者设计出了一种前引咒语,通过这种咒语便可将不同人的魔力汇聚到同一种容器中进行调制,再辅以普通的施法咒语进行释放,如此便可以得到十分可观的威力。这种施法手段的优点有许多,且即便长时施法也不会对施术者产生太大负担,而最重要的是,这种施术方式并不难学,连山里不识字的土匪们都能够很快学会,更别提这些训练有素且经历过魔法训练的士兵了。

对于要使用魔剑军的那些臭名昭著的法术,小队里有些人仍有顾虑和抵触,但克维扬反而看得开,他经历过那场战争,所以他才说:“如果这真是魔剑军的法术,那肯定很有用,咱们干嘛不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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