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门口，几名少女踏进门内，只见其中一名留着白色短发的精灵女孩率先上前笑道：“夫人，我们想申请特殊部分的阅读权限……这里是许可，还请您过目啦。”

说着，她还不忘侧身，从兜里掏出一块饼干，小心地嚼了起来。

老妇人抬头，看向眼前几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少女。“你们……”她摘下老花镜，困惑地皱起眉头，“都是学生吧？”

“我是讲师，”希珀丝将教师证递给对方，平静道，“如您所见，这是我的证件。”

妇人将其拿起，又戴上老花镜，眯眼看了一会：

“噢……您就是那个写了那本小册子，讲提坦教起源的那位索兰女士？”她变了神色，摘下眼镜，面露诧异，“您看上去相当年轻。”

少女略微有些意外：“您也看过那本册子？”

“当然。我和‘上校’算是老朋友，”老妇人露出慈祥的微笑，“我整本都看完了，写得很有意思，孩子，你今年多大？”

“……十八。”

其实自从希珀丝知道自己可能并非人类开始，她对自己的年龄就有些信不过了。

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还算人类，所以仍然这么姑且报着。

“那还真是了不起……十八岁，能把那么复杂的问题拆得那么细致，所使用的语言也非常平实通顺，”眼前的妇人颇为认真地对她颔首，“我说你真是天生做这个的。”

一旁的特薇娅眨眨眼，看向她：“什么小册子？”

希珀丝侧头，对某位殿下语气温和道：“是给他们写的内部参考资料，方便他们后续开展工作。”

“噢……”

特薇娅点点头，心想差点忘了某人还是个御用文人了。

“就像是这许可上说的，”希珀丝又看回来，指了指柜台上的那张纸，“我们正在做一个和这个巨石阵有关的研究。”

“唔……你们现在进度如何？”妇人似是有想考她的意思。

希珀丝不慌不忙：“现在在考察这个论题周围的研究现状，打算先整理一个综述出来……然后眼下想要借用图书馆的特殊部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就是这样。”

“那只要是正经的研究项目自然都好说。”

妇人放下心来，站起身，从旁拿起印章，又拿了几本书垫好，双手用力压下。

将章盖好之后，把纸张递还给希珀丝。“但是也要记得注意时间，”她说，“如果有暂时离馆的需求，请来我这里进行时限统计。”

璃鹭有些疑惑：“还有时长限制？”

“当然，你们这次的借阅总时长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对方指了指后面的规则告示。

“噢……”

“没有疑问的话，我这就来给你们开门，跟我来。”

少女们彼此对视一眼。“那有劳您了，”最后是希珀丝上前，平静颔首，“有什么需要的话，之后还要再来叨扰您。”

妇人回首看她：

“不麻烦。让我知道就行。”

……

……

顺着一楼的长廊一路走到尽头，然后右拐，又沿着旋转阶梯走了一阵，一扇颇为厚实的黑铁双开门，静静地矗立在她们面前。

钥匙落入锁头。尖锐的吱呀声中，阴森的凉意扑面而来。“看你们不知道，我便多嘴一句，”前面的妇人转回来，推了推老花镜，淡淡解释道，“这儿有些资料年代比较久远，所以学院和机关定期会请精灵术士来设置术式，维持环境始终处在清凉干燥的状态。”

“翻看这些文献时，记得戴上书架旁摆放的手套。索兰，你是老师，看好她们。”

希珀丝微微一愣：“……好，好的。”

“放心吧夫人，”璃鹭在一旁认真点头，“我们会好好听索兰小姐的话的。”

“我也是。”连特薇娅也装嫩似的浅笑举手。

蕤叶看了一眼她们，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家小姐的手拉回来，但看到某位殿下也跟着做这件事的时候，一时间变得有些无措——她总不能把特薇娅的手也按住吧？

所以只好连忙从璃鹭背后跳出来：“我，我也一样会听的！”

得到了几名少女的承诺，老妇人这才满意离开。

留下窃窃私语的其他几人，和沉默寡言的希珀丝。

“……”

短暂的小插曲结束，在其他几名少女互相打趣的时候，某人的沉默显得格外扎眼。

注视着老妇人离开的背影，少女摩挲着呢子大衣的袖口，似是斟酌了几秒，下定了决心之后。

她唇线抿紧，回眸看向璃鹭：

“璃鹭，我有点困惑。”

正在和璃鹭交谈的特薇娅听到少女用“困惑”这个词，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原先有些悠游的笑意也显出几分迟疑。

就像先前所说的那样，希珀丝的困惑相当于她在说：我对你做的这件事感到不满。

“……”

“什么困惑？”但显然，璃鹭还没听出来少女的话外之音。

“我想你应该是客座教授，”少女说，“也许你应该表现出更正式些的态度来。”

只见精灵女孩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打趣似的接话道：

“诶？这不是好玩吗……殿下也这么觉得吧？”

“……璃鹭，”可早有准备的希珀丝上前半步，制止了她试图岔开话题的打算，“殿下怎么办我有分寸，我现在是在说你的事情。”

这话的份量已经略微有些重了。

故而，白发蓝瞳的精灵女孩一下子睁大双眼，继而迅速溃败下来。“我的事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指自己。

“嗯。”少女点点头。

“那……诶呀，好啦好啦，”带着些许歉意，察言观色的精灵女孩从善如流，连忙继续赔礼笑道，“我知道啦……希珀丝你总是这么板正呢。”

“那个，我是说，我会好好担起一名教授的责任的……？”

在蕤叶的视角下，精灵萝莉看得很清楚：自家大小姐，那原先坦然自若的微笑变得有些勉强。

就像是，什么伪装被拆穿了一样。

“就，我是说，对不起啊？”

“……”

作为和希珀丝相处最久的对象，特薇娅毫无疑问，是几人中最先察觉到希珀丝这一番夹枪带棒的真实用意的。

希珀丝不是在责怪璃鹭在这种场合下没个正形。特薇娅心里门清，某人并不是那样严肃的家伙。

她是在试图借这件事，指出问题的本质。

对于“前往巨石阵”这件事，璃鹭的不安，背后实际上是她对自己从望族出走的不安。

哈尔科特这个姓氏虽然给她带来了诸多不愉快，但说到底，如果没有这层身份，很多事情，她都要重新开始。

“失去了家族的支撑，仅凭我自己，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也就是，希珀丝所说的那样。

——看似洒脱的她，实质上，却是最软弱的。

在早两天碰面之后，希珀丝终于没忍住，把这个问题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