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地飘洒入幽深的山谷。

银璃瘫坐在遍体鳞伤的白玉怜身旁,珠泪不住地从眼眶中滚落,将那张精致的小脸晕染得梨花带雨。

纤纤素手死死攥住白玉怜破烂不堪的衣袖,为那触目惊心的伤势而恸哭失声。

“大杂鱼!大杂鱼你可千万别死啊!你死了谁帮我做饭扫地洗衣服、打架跑腿换油灯啊!呜呜——!!”

“……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唇角染血的白玉怜颇为无奈地吐槽道,苍白如纸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这微弱的声音并没有传入银璃耳中,她依旧死死抓着白玉怜不放,螓首悬在黑发少女胸膛上空。

泪水如断线珍珠般簌簌滴落,随之迸发而出的还有晶莹的清涕。

“呜呜……大杂鱼……”

那剔透的液体缓缓下垂,如银丝般悬挂在琼鼻之上,摇摇欲坠。

白玉怜双眸顿时瞪大。

喂喂!你的鼻涕!不要淌在我身上啊!

她想出声叫住银璃,奈何喉咙却梗着一口猩甜热血,纵有千言万语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即使脑子知道必须推开身上的这个笨蛋,那早已断裂的玉臂却动弹不得分毫。

那抹鼻涕就这样在少女的注视下,如一只轻盈柔软的猫掌般踩在她的胸前,又似黏稠的蜜糖般层层堆叠起来,形成高耸的一坨,旋即在严寒中结成冰块,永恒地冻结在罗衫之上。

白玉怜的美眸茫然仰望苍穹,面色惨白如雪,单薄的樱唇无力地歪向一侧。

糟糕透顶的一天……

“我想回家……”

“呜哇哇哇——!!(吸鼻涕)!呜哇哇哇——!!”

少女凄楚的低语与银璃的哭嚎混杂在一起,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

……

经过方才的混乱,白玉怜本就虚弱的精神愈发萎靡不振。

银璃也渐渐从悲恸中回过神来,她仔细查看了白玉怜此时的伤势。

虽说周遭雪地尽染猩红,但失血量倒也不算太过严重,加之黑发少女那超乎常人的体魄与惊人的复原之力,大部分创口已然开始凝结,暂且无需担忧失血过多。

最应该担心的事情应该是这刺骨的严寒。

“大杂鱼,能试着活动一下吗?”

“咕呃!好、好像不太行……手指倒是勉强能屈伸。”

经过漫长的吊悬,白玉怜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掉下来的时候,她拼命护住银璃,自己的骨头却摔得粉碎,再无半点知觉。

这样下去,白玉怜极有可能会因为体温流失,最后冻死在山谷里。

听到这个消息,少女黑发少女的唇角勾起一抹凄然的弧度。

颈项无法转动的她,便只能如此仰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如玉的明月,暗自思忖着脱困之策。

接下来要干嘛呢?

等待救援?雪龙山离京城可有些距离,这偌大的山脉里也难觅自己的踪迹。

再说,就算发现有人倒在崖底,救援者又如何攀越这陡峭如刀削般的绝壁呢?

向天祈祷?算了吧,以前打麻将这种小事老天爷都不肯让自己胡一把,更别提让祂老人家显灵来救人了。

白玉怜思绪纷飞,眼皮却愈发沉重,仿佛有千钧之力在拉扯。

很快,她连那轮明月都看不真切了,唯有耳畔依稀传来某种奇异的声响。

忽然,一件窄小的罗衫随风簌簌舞动,轻柔地披盖在黑发少女身上。

白玉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嗅到织物上那股熟悉的幽香,才发现原来是银璃的贴身之物。

紧接着,白玉怜只觉身躯被那纤巧的倩影轻轻拖曳,安置在了某个平整之物上。

“大杂鱼,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银发少女的声音在她耳畔萦绕不去。

此刻的银璃其实是将白玉怜放上了一块自制的超大雪橇板上——底板是药仓被雪崩冲下的泛青木板,用于拖拽的部位则是她用枯藤一点点搓出来的草绳。

银璃将草绳牢牢系在木板的孔洞中,另一头则缠绕在自己纤细的腰肢上。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就这么在这里等待救援,大杂鱼必死无疑,所以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我会负责把你这条杂鱼运出去的!”

银璃紧咬着如玉的贝齿,两只冻得通红的素手死死攥着横跨香肩的麻绳。

在来雪龙山的路上,她曾在车厢里和楚灵芸聊到过这里的地形,得知山谷并非绵延无尽。

只要自己一直向前走!就一定还有生还的希望。

将自己御寒的外裳披给杂鱼白玉怜,尽可能阻止她体温的流失。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银璃使尽浑身解数迈出步伐,纤巧的玉足深深陷入厚重的积雪,身后的木筏应声而动,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如今她身上仅余两层薄裙与一双绣鞋聊以御寒。

单薄的裙摆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露出的皓腕早已冻得发紫发青。

纤细的双腿在齐膝深雪中艰难跋涉,每向前一步都要耗尽全身气力。

粗糙的草绳深深勒进娇嫩的掌心,殷红的血珠沿着绳索缓缓渗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绽放出朵朵妖艳的血梅。

香肩因承受重压而微微颤抖,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却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霜。

躺在木筏上的白玉怜看不清情况,她的眼眸已经半阖,口中吐出沉重的喘息,却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银璃加油打气。

“这么肯为我拼命……小银子你难道喜欢我吗?”

“哼!笨蛋杂鱼就是笨蛋杂鱼!这种时候居然还在开玩笑!我……我还说你悬崖上那么拼命地救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呢!”

“……我只是喜欢逞英雄罢了。”

说完这句话后,黑发少女便再无声息了。

银璃没有时间往回看,她只能机械地向前迈动步伐,即使掌心早已血肉模糊,即使绣鞋中早已灌满冰雪……

待到双腿再也抬不起来时,银发少女才恍然发觉——脚上的绣鞋早已不知所踪,自己完全是赤足行走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纤腰因长久弯曲而剧痛难当。

每一次呼吸都如千刀万剐般煎熬。

终于,再也使不出一丝气力。

纵使银璃的意识尚存,躯体上却不能做出任何反应了。

“大杂鱼……不可以死……”

呢喃着,呼唤着,心底最深的祈愿。

终末之时,她依然背负着草绳伫立于山谷雪原之上。

旋即寒风一吹,那个纤弱的身躯便缓缓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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