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到处都是茫茫的水雾，但凡稍微出会儿门就很容易沾得一身湿。

并且阴暗潮湿的环境下，总会更剧烈地给人带来一种孤寂忧郁的心情。

通俗来讲也就是容易emo了。

前世里，在这样的日子，他一般都会待在公司默默加班。

如果是节假日，则会待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打打游戏、追追番、睡个午觉之类。

总之是绝不可能出门的。

…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想到这儿，秦芜微微偏头，用视线的余光瞥向身侧的女子。

他惊讶地注意到了，上官无心今日出门前的小巧思。

原本披散及肩的柔顺黑长直发束，如今用丝带系成了温婉的低马尾，继而乖巧地搭上玲珑的香肩，循着侧面向前垂下。

与前世里那些动漫中人妻太太型角色的所谓“危险的发型”如出一辙。

比起平日里更多的是冰冷不可侵犯的高洁气场而言，小小的一个发型改变，令她更多平添了不少温婉大方、平易近人的气质。

更别说她如今已经研发出了用三叶青枝的汁液做成的【灵药面膜】。

在皮肤上轻敷一层后，结合易容术的技巧，便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遮盖魔气，将其影响范围缩减到约莫一尺之远。

只要不贴近脸仔细探查的话，寻常修士是发现不了端倪的。

昏暗中露出的姣好面容十分精致且冰雕玉琢，在脸颊旁细微红润的胭脂衬托下、将青春少女的魅力在此刻完美展现。

幽邃轻盈的流仙袖纱裙衣袂飘飘，宽松的布料并没有完全贴近身体曲线，似乎因为尺寸不甚合身的缘故，导致了腋下与领口的部位近乎趋近于镂空。

平时隐藏在层层布料下的嫩滑洁白的皮肤此刻除了单薄的贴身亵衣外毫无防备，如果想的话，只要轻轻低头就能窥探一二。

而她本人则对此毫无自觉，一条光洁的手臂在认真撑着伞的同时，还在下意识地尽可能往秦芜这边侧斜，仿佛是生怕害他淋到雨。

…虽说其实秦芜在来之前就已经淋透了。

“师姐，接下来你想去哪儿散步呢？”

秦芜开口问道。

走出幽香阁有一段路程了，他们还只是漫无目的的在山路间乱逛。

菖蒲也撑着个小花伞，在后面不依不饶地远远跟着，还时不时地调动神识探查、对秦芜这边的情况进行仔细监视。

“啊，那个，我想想……”

上官无心语气不确定地小声做出应答。

从刚才撑伞起，她就绷紧了身子，脚下的步伐宛若机关人偶一般僵硬，眼神直勾勾地平视着前方，连一丝大气也不敢出。

原本浑圆修长、曲线优美、足以令寻常人引以为傲的紧实大长腿，此刻在迈步的时候却如同刚学步的婴儿般，深一脚浅一脚的。

柔软温润的胴体也不免随着步伐起伏而忽远忽近。

好几次，她似乎是想要趁机刻意贴上秦芜宽阔的胸膛，但最终又悬崖勒马、惶恐不安地保持住了一个微妙的距离。

之前明明还是她主动提出的，要同挤在一张伞下出来散步。

可如今她表现的，却又仿佛是面对着某种不能触碰的禁忌一样，相敬如宾地竭力保持着身躯间的安全距离。

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让秦芜看着不禁感到有些微妙的好笑。

谁能想到书中那个叱咤风云的反派boss，此刻竟然是这幅小女子般的姿态呢。

每当秦芜在脑海中提前提醒自己说，在与这女魔头在相处中要时刻保持警惕的时候，上官无心却总能以各种微妙的方式，潜移默化但无可动摇地溶解他的警惕心。

……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像是种属性克制关系一样。

上官无心沉吟了片刻，提议道：

“天已经晚了…我们不要走远，就到灵药阁的公共花园那儿逛一逛即可吧…师弟觉得呢？”

在过去，由于脸上的妖痕要刻意避嫌，就算戴着面纱，她也会尽可能避开人多的地方，或者要么就趁着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出门行动。

因此像花园那种平日里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的地方，对她来说反倒像是隔了一道难以突破的天堑。

但如今，有了秦芜的帮助和陪伴，脸上的妖痕与众人的排斥不再成为阻拦她的障碍。

冒雨赏花——她终于可以实现从儿时起就憧憬着的梦想了。

“我没意见。”

秦芜笑了笑，摊手表示同意。

于是两人调转步伐，在傍晚的雨中漫步走到灵药阁院外的花园。

这里紧挨着隔壁的宗门灵田，入目满是缠绕着碧绿灵藤的木质栅栏支架与灌木墙。

在均匀分布在四处的花坛上，生长着由专人精心栽培过的奇花异草，与周围的环境交相辉映，在雨幕下仍旧呈现出一副傲然盛开的自然美景。

那些有灵气侵润下的花草树木茂盛且娇美，有许多鲜艳的色泽和款式连秦芜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沁人心脾的芬芳花香气息扑面而来，由花草构筑而出的美景令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花园内暗淡的灯火辉光照亮了少女的双眸，在其中倒映出了绮丽梦幻的花园。

她望着眼前在雨珠敲打之下仍旧顽强盛开着的花朵，片刻后微微垂下眼帘，出神般地喃喃自语起来：

“…如此美丽，但又如此脆弱。”

纤细的根茎与枝叶在暴雨倾注下被击打的左右摇晃、甚至有不少花朵已经被雨水冲刷的花瓣散落一地、变得残缺不全了。

上官无心黯然神伤地低头望向那些混落在泥泞雨水中的花片，屈膝俯身，从地上捡起了半片残缺的花瓣。

“…这些可怜的小家伙，没有足够幸运的机会能生长在明媚阳光下、大大方方地受人喜爱，反倒是自生来起便遭遇着狂风骤雨……”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轻声发出感慨，语气有些叹惋。

“…即便努力盛开也无人欣赏，最终在无可对抗的风雨摧残下，走向无可回绝的灭亡宿命，化作一滩烂泥。

“也许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开放。”

“哦？”

秦芜略感意外地看着她感伤的侧脸，想了想，把手掌轻轻搭在了她光洁的肩膀上。

“我倒是觉得，敢于直面风雨毅然开放的花朵，很值得赞赏呢。”

“师弟……？”

把手放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上官无心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但秦芜没有过多在意，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道：

“花儿之所以开放，不是为了刻意奉迎赚取任何人的欣赏与喜爱，而是因为那是它来到这世上生来便该做的事。

“不论是茉莉、紫薇、凤仙、还是小巧的满天星，它们每一个都会满怀期待着等待自己的花期到来吧——

“不论那天是风是雨，是酷暑还是霜冻，只要还有足够的力气，它们便会竭力盛开，向世界大大方方展现自己最美最真实的姿态。

“即便结果注定是凋零，但…看看那些冒着风雨仍旧傲然耸立的枝叶，那些天生残缺仍旧顽强盛开的花朵——正是她们的那份不屈与坚毅，才更加的深得我心。”

秦芜神色平静道，但话语中隐隐有些感慨的语气。

“原来如此……师弟是这样想的吗？”

上官无心缓缓站起身，神色复杂。

“嗯。”

秦芜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道：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花儿们轰轰烈烈地努力绽放过了，不管有没有人欣赏，我都觉得它们是可敬的。

“但只会畏缩在花骨朵之中，因为恐惧外面的风雨而放弃盛开的那些花，事后会不会因此后悔一辈子呢——对于花来说，只因为担心未来可能的糟糕结果，就放弃了自己眼下所追求的重要事物，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悲剧吗。”

“师弟……”

上官无心抬起头，冰蓝色的美丽双眸怔怔地望向眼前男人坚定的眼神，忽而深吸了口气。

“…师弟，那我问你——倘若一朵原本注定会在暴风骤雨中顽强生长的花朵，有一天，她却为了享受温暖的阳光，抢占了某个原本能在晴天下幸福开放的花的位置…那你会讨厌那朵花吗？

“…或者说，你更喜欢哪一个？是抢占位置的可怜雨中花，还是那个被夺走位置的幸福太阳花？”

“啊、这……”

…她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还在慷慨激昂地发表长篇大论的秦芜顷刻间哑火了。

也许说者可能无意，但听者绝对有心。

对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真实身份的秦芜而言，这道题的回答难度，简直不亚于“我跟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那种送命题——

这是要逼我不得不提前二选一站队吗……？

是凤傲天大主角白芨，还是反派boss上官无心。

从哄女生的角度而言，眼下，上官无心正站在面前，满怀希冀地望着这边；而白芨则是完全还杳无音讯——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知道怎么选……

但问题在于，眼下他们并非两人独处——菖蒲妹妹作为家族的忠实眼线，正在后面用神识全程监视着。

如果上官无心不在这里发问，那秦芜也可以就此装聋作哑下去，即便到时候真白芨回来追究责任了，也可以说是“自己没认出来冒牌货”。

但若是在这儿表示支持上官无心，就等于是支持了冒充别人身份的这种不正当行为，并沦为了“共犯”，这可比单纯的退婚要恶劣多了——

望着秦芜一下子变得犹豫不决的神色，眼前的少女咬紧了嘴唇，无言地把身体凑近了些。

来之前特地入浴过后的少女身上满是沁人心脾的香气，宛若深陷玫瑰花的海洋般，将秦芜环绕包裹。

“师弟…我想要…你最客观公正的回答。”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

空闲的右手臂传来柔软温热的肢体触感，手肘被温热且富有弹性的高峰团团包围，柔美且充满诱惑力的少女体香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加明目张胆地凸显着存在感。

虽然说着什么“客观公正”，但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色诱了吧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