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瑜时常会想起八年前那个夏天,想起家中最初那场变故。

那一年,慕建华承包了两个油水肥厚的大工程,赚得盆满钵满,意气风发,去哪儿都开着那辆“大奔”。

昔日的村头流氓成了“慕总”,昔日的白月光村花,自然也沦为胳膊上的蚊子血、掉在脚边的白米粒。

没多久,慕建华便带回一个大城市里风姿妖娆的“贵妇”。

顺便还买一送一,附赠了一个怯生生的小拖油瓶。

慕建华说这对母女很可怜,说想帮她们,说不能抛下她们不管。

怎么帮呢?

当然是给她们一个“家”。

现在回想起来,慕瑾瑜真是能笑到捧腹。

其实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知道,“可怜”只是个托词,老妖婆吸引慕建华的也从不是什么可怜。

正如某网红所说——美女的可怜,那是楚楚动人,而男人和丑女的可怜,只会收获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妈妈曾经很漂亮,可惜青春早已背叛了她。

她不懂洋酒,不懂音乐,不懂插花,丝毫不具备那种金钱堆砌出来的“贵气”,看上去就是个风韵犹存的农村家庭主妇。

她曾试图靠妥协保住婚姻,可惜败得彻底。

而年仅十岁的慕瑾瑜,她看星星,看月亮,看动画片,看小人儿书……最后她把所有属于自己那个小小世界的“答案”都看了一遍,却依然想不通。

——明明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喜欢她?

后来。

慕瑾瑜逐岁长大,她看了很多书,也知晓了许多事,如今她能以一万个理由一万个角度去剖析慕建华当初纸醉金迷的膨胀心态,却始终无法做到释怀。

人死灯灭,入土为安,哪怕慕建华已经变成一块牌位、一具尸体,她蓦然回首,都依旧是意难平。

有些事他明明不该是这样子的。

有些人也明明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为什么君子总要含怨?为什么好人总会受欺?为什么有情人偏偏不成眷属?为什么深情一直败给绝情?

慕瑾瑜满腹怨屈地想质问命运一个答案,可命运却蛮横把她往人群外一推,老气横秋教训:小孩子才问这问那,大人只会接受。

她很想问老天一句:如果我偏偏不接受呢?

人来人往。

无谁应答。

入夜的医院,灯光惨白,鸦雀蛰伏,带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下午时警察来录了个口供,大概是医院方通知了值班派出所,“报案人”已醒。在慕瑾瑜冰冷愤慨的注视下,妹妹总算收起那点小心思,没整什么幺蛾子。

不然慕瑾瑜真是没脸再见顾明诚了。

白日里那场交心,并未改变什么,顾明诚的态度令她捉摸不透,她也不愿多想,反正无非是个见不了几面的过客,问心无愧就行。

她唯一比较奇怪的是,为何“访问团对顾家很重要”这个把柄,顾明诚会毫无防备地透露给她,难道顾明诚就不怕这消息被自己利用,做成武器捅他一刀?

想来想去,慕瑾瑜也只能得出两个结论——要么她太弱小,顾明诚根本不在乎;再要么,这本就是对方试探她的方式。

闹剧似的“强.奸”风波平息,这对难兄难妹相顾无言,开始头疼起了未来。

“你说……我们还能再换回去吗?”

病床上,妹妹率先戳破那个最关键问题。

“我咋知道?应该有可能吧,但也不一定,要不先想想咱们这次是怎么换的?”

慕瑾瑜支起粉雕玉琢的小脑袋,长发垂肩,她没好气答。

“你掉下去的时候,我好像在发呆。”

“纯发呆?”

“也不能算,应该叫想事吧,想着想着,咔,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慕雪晴仰起头,回忆着当初的状况。

“你都想了什么?”慕瑾瑜掏出手机,事无巨细全部记录到备忘录上。

“嗯……太多了,我在想今天到底能不能逃出生天,我还想为什么不能突然掉下个人来替我受苦。”

“哦对,我还想……万一真被强了,我岂不是得放弃艺考,嫁过去,每天都伺候顾世豪那个蠢货?哇,这也太绝望了,简直一眼能望到头啊。”

他突然转过头,微妙笑着问慕瑾瑜:“那谁,你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生更可怕呢,还是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更可怕?”

慕瑾瑜黑着脸,“我是你哥!我叫慕瑾瑜!”

“行吧,金鱼~金鱼~求你了,你先回答我。”

“我没空跟你讨论狗屁哲学问题。”慕瑾瑜没好气摆摆手,“所以……你祈祷有人替你受苦了是吧?”

“嗯。”

“再祈祷换回来试试?”

慕雪晴闭上眼,许久,他睁开眼,“祈祷了,好像没啥用。”

“那看来还欠缺一个前提条件。”说完慕瑾瑜往窗边走,“哗——”窗户被拉开,她看着外面的防护栏,探手试了试,发现并不算牢固,锯子应该能锯断。

“诶呦我去!你干嘛呢!你疯啦!”慕雪晴瞬间慌了。

“我没疯,放心,我已经用事实证明过了,这点儿高度摔不死人,顶多半残。”慕瑾瑜又返回来,四处寻找能替代锯子的工具。

“臭金鱼~!你给我回来~!”慕雪晴急得甩了甩肩膀。

这半嗔怪半撒娇、娘了吧唧的语气,听得慕瑾瑜直皱眉头,愈发坚定要换回来的决心。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铁人呀!就算铁人也不能这么作呀!你想过没有,万一摔下去我残废了,咱俩再换回来,我以后怎么办!你养着我吗?”

“那你说怎么办?”慕瑾瑜回头颦眉瞪,满腹幽怨。

“你别老这么急这么极端行吗?咱们就不能稳一点,慢一点,想点不会受伤的办法?”

“好。”慕瑾瑜又坐回去,气鼓鼓盯着妹妹,等他给出一个所谓的“稳妥办法”。

可等半天,反而等到一句调侃,“金鱼,我发现你变傻变冲动了诶。”

【也变可爱了。】还有句话,慕雪晴憋着没说。

当然,也有可能是外貌使然,毕竟老娘长得真姬儿可爱!

慕雪晴心底怡然自得地想。

不知为什么,自从换身,他就感到格外地惬意与轻松,或许是因为再也不用按照妈妈的要求时时刻刻“端着”,也或许是因为再也不用面对顾世豪那个狂妄讨厌的蠢货。

“蛐蛐完了吗?”慕瑾瑜冷冰冰打断,“现在可以说你的办法了,千万别告诉我,你话说这么满,结果连个思路都没有。”

“我还真有个好办法。你说,你摔下去,撞到头,说白了不就是失去意识吗?但其实想要失去意识,还有很多更简单安全的方法。”慕雪晴舌灿莲花,循循善诱地说着。

“比如呢?”

慕瑾瑜还真听了进去,她疑惑问。

“比如……”

慕雪晴盯着面前自己悉心呵护了十多年,每一处都保养至完美,从无半分瑕疵,优雅至极,也青翠欲滴的美丽身体,某种奇怪的占有欲和野蛮欲,自热腾腾的小腹升了上来。

【老娘简直世界第一可爱。】【便宜那些狗男人也太可惜了。】【凭什么老娘就得是被欺负的那个?】

无数纷乱奇怪的念头涌入大脑。

他不假思索:“比如,等伤势恢复,咱俩去房间里打一架,一样也能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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