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Q我吧’怎么改的？教教我……”

“我有办法免费刷黄钻，你们给我五块钱手续费我教你们……”

沈遥捂住脑袋，周围同学的议论声疯狂涌入他的大脑。互联网，这个完全新兴的事物，在表层的醉生梦死下，还潜藏着许多常人未曾想到的恐怖之物，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披着羊皮，出现在普通人的日常中，这种冲突与矛盾感只是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寒。

他也许不得不承认，乔云雪所说的“怪异”的真实存在的。

怪异因人的恐惧而生，因互联网的传播而野蛮生长，最后被有灵感的普通人目睹并遭遇。

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该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吗？他不应该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员吗？

沈遥啊沈遥，你不是渴望脱离平凡吗？怎么事到如今却在害怕？

*

夏季的烈阳应当是有声音的，不知疲倦的蝉鸣，嘈杂的人声，还有街道上传来的一阵又一阵汽笛声。这一年互联网无声无息地浸入普通人的生活中，悄然且静谧地改变了什么。

沈遥和乔云雪的关系好像发生了颠倒。沈遥时刻感受到那让人如芒在背的目光，乔云雪的目光不加掩饰，如同她那决然世俗的性格一样，炽热、火辣，充满侵略性。

这种转变本该只被当事人所知晓。

跑操时间，程程将雪景球取出来，用宽松的校服袖子包裹住，趁着没人注意到她，匆忙往沈遥的班级赶去。跑操又不点名，翘掉实属正常，哪怕是老实的沈遥也会如此。以往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悄悄跑到楼顶，享用程程妈妈带来的早餐，这似乎是这对青梅竹马的小小共识。

程橙今天心中却有更多的不安感，她总觉得心中空落落，也许是因为从昨天放学到现在还没和沈遥说过一句话？也许是因为看到沈遥从乔云雪家的私车上下来？也许是因为准备好的礼物没有送出去？

这种不安感让她很烦躁，让她想起了父母和自己的两个姐姐。

虽然父母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此事，但她知晓他们一直很希望生个男孩。或许是因为家庭中那种莫名的遗憾，程橙会自觉地表现得更像一个男孩，好像如此做能让父母更加开心——虽然她知晓哪怕她不这么做，父母依然深爱她。

而人一旦给自己贴上标签，就难以再靠自己摘了下来。为了维系自己的标签，她从小学，初中，再到高中，便一直扮演着“程程”这个角色，在父母面前如此，老师面前如此，在沈遥面前亦然如此。

事到如今，她早已忘了程橙和程程到底哪个才是本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逆着人群，走到沈遥的教室前，看到沈遥，下意识露出笑容。她扒在窗户前，想吓他一跳。

砰砰砰。她轻轻拍打窗户。

然而沈遥却恍若未觉，他在思考什么吗？思考得这么入神？沈遥会有什么心事呢？他好像是一个很少会为难自己的人啊……

她朝着玻璃哈气，在玻璃上留下雾气，然后画下一个怒脸，用以表示她对沈遥忽视她的不满。

然而就在沈遥要回头时，一道窈窕的身影挡在了她和沈遥之间。从那头红色的长发不难看出是乔云雪。

他们好像在小声说什么，嘀嘀咕咕，听不清楚。她只看到沈遥脸色凝重地跟着乔云雪离开了教室，往楼梯间走去。途中沈遥甚至都没注意到她在窗外一直等候。

程程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迟迟未能回过神。

*

“你还觉得我是个精神病吗？”

学生都去跑操了，楼梯间空无一人，正适合二人谈话。

沈遥揉着太阳穴：“我……你……不是精神病。”

乔云雪眼中闪现光芒：“沈遥，见识过真正的世界后，你还会愿意留在这边吗？当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度过余生？”

沈遥很冷静：“但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太危险了，我不知道如果那通电话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我还有姑姑，我不想让她伤心。”

乔云雪急忙说：“沈遥，我找了七年，只有你能和怪异接触，只有你能帮我！我可以花钱雇你，可以请人保护你的安全！”

沈遥沉默。

乔云雪继续说：“沈遥，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用纸做的牢笼。现在你有机会戳穿这个牢笼，你难道甘心放弃吗？”

沈遥依然沉默。

他的目光深邃，似乎早已做好了决定。

他不喜欢不经周全考虑就做决定，某种意义上，他和乔云雪是截然相反的人。也因此他才会被乔云雪吸引吧。

乔云雪眼神黯淡，她似乎明白了沈遥的决心：“艾斯黛尔。”

“嗯？”

“艾斯黛尔·冯·坎贝尔。是我的护照上的名字。”

沈遥看着她那头异于常人的红发，似乎有所明悟。

“我的母亲是德国人，她在七年前病逝。”

沈遥不知道她突然提到她母亲做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是个温柔的女人，从来不会怪罪他人，也时常帮助他人，她比世上任何人都值得长命百岁。”她眼神中充满缅怀，“她就在摇光市那间别墅里病逝，她病逝后的第二天，我看到她站在我床前，为我盖好被子，嘱咐我要照顾好自己。我哭着想拉住她、挽留她。”

“她告诉我‘Die Welt dort ist gefährlich’，只有当我真的一无所有时，她才会带我离去。她问我，我是不是一无所有？”

“我当时犹豫了，也因为这短暂的犹豫，与她彻底诀别。之后的七年，我疯了一般想要再见到她，不择手段地寻找能与鬼怪见面的方法。许多人说我疯了，说我精神病，说我吸毒，我都不在乎，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再见到她。”

沈遥问：“再见到她后呢？你想做什么？你难道是一无所有了吗？”

乔云雪不回答，只是用倔强的眼神注视着他。

答案已经显然。

“沈遥，我请求你，助我一臂之力，好吗？”

沈遥深吸一口气：“我想考虑一下，给我一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