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拉·库伦。他曾一度以为这个名字地拥有者早已被逮捕,在狼狈的逃亡中被夜魔凄惨地化为白骨,化作夜魔后死在自己的刀下,在极寒的永夜中遭遇夜袭者,被痛苦地大卸八块,夺走一切,苦难的哀嚎无人听见,孤单地化作一摊无形的血水,被不止息的寒冷掩埋,无人问津。
但他却仍活着,阿基拉·库伦,这一个卑鄙之人,丑恶的罪人,本该堕入无边地狱永世痛苦的人,不仅仍活着…还成为了一名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摄政者。
明明不过了接了个风俗调换了名字,不过是运气,他就可以活下来,活得滋润且毫无节制,就可以逃过足以使其毁灭的惩罚,就可以造出更多地罪恶。
他不明白,克洛克不明白,他能分明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大脑的思考却无论如何也冲不破这一扇大门,他不明白,他理解不了。
或许是这狗屁不如的世界难得的发了良心,特地让自己遇见斯诺,特地让斯诺告诉自己那个人仍活着,特地让自己有去蚁穴的原因,特地让自己亲手抓住他,再让他付出这拖欠了十二年的罪恶的代价,让自己能够亲手……
亲手……杀死他,用让他最痛苦的方式……杀死他。
“叔?”
那孩子却又偏偏在这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用他充满着关心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这般的心脏。
“你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今天的事我帮你做吧。”
这孩子,这孩子……
……你又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出现在这孩子的身边?
克洛克的心灵与眼神不停地颤动着,他的呼吸从未那样重过。这位年已三十八的守夜人不停地咽下口水,在寒冷中渗出了灼热的冷汗。
————嫌犯篇·中
他们开始返回,回到营地,说不定还要回到蚁穴。
斯诺在看见开车的是艾彼时心里多少有几分吃惊,但安娜只是夸赞,说孩子很懂事,还让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要好好地学学他。斯诺便想起地面的危险多么大,这孩子又是怎么在这样的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的,心中也只有感叹。
父亲的行动则与母亲的不同,艾彼这些天的无聊时间都靠着斯诺的一次邀请有了发泄之地,他当时几乎是在一秒钟后就答应了。
之后,从火山镇带出来的两柄木刀在吉普与人的缓慢前行中,也日益增加了几分新生的刻纹。在每晚的篝火边,吉普会在他们共同寻找到营地的中途停下,微光之中,少年的速度连上校都几乎无法反应,力量随弱于克洛克,但其偏向小巧的身型的敏捷让他具备了更多的可能性,更加棘手。
自己的两个孩子在开始地几秒后就纷纷倒地,连自己也撑不过几个回合,刀便被打飞到不远处的雪地中。
但,教导出这样一个孩子的克洛克,这些天却一直有些反常——这是那孩子自己说的。他变得焦虑了,思考得更多了,身体也可能因此变差。
他能猜到原因,但他一直未告诉艾彼库伦·阿基拉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却多半猜的到库伦·阿基拉对克洛克的所作所为有多令他厌恶与恶心,所以他不会,也不敢告诉艾彼这一件事了。
但斯诺仍然坚信他们能为自己的家乡带去新的光芒,可他们的相处越久,他也便越发认为自己无能而又自私。他们无疑都是善良而又强大的人,无私地分享物资,又不计前嫌地教授在地面上生存的技巧与知识,而自己……却希望将这样的人推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告诉他们,有人在等他们去拯救,让他们自己踏进去,可能再也不回来。
而这样的……真正的幕后的那一双手的自己,却能带着他们的记忆安然无恙地事不关己。
不,那时候一定要回去。我并不后悔,即使这样我也并不后悔。我布下的种子都埋藏在整片穴洞之中,只差一束光亮。
我要带回光亮,而光亮在之后也必须仍是光亮。
克洛克的情感,艾彼的性格。在两周中的相处里,斯诺几乎已经确信他们会去到蚁穴。
由自己将他们带回。
这样的心一直随着斯诺走完了这两周,并不断增强着,将其它的一切思想驱逐了,几乎断定他们会去到蚁穴,从那么多的原因加成中,他们也一定,至少会因其中一条,向自己的计划靠拢,成为最核心的一个部分。
他如此坚信着,也在如此的坚信中,他们看见了两周来一直期盼的守夜人营地。
物资补充,修整,睡一觉后,他们可能就该分道扬镳了,他原先是这样考量的,但现在,他想,现在,他的那一个新的计划才是刚到实施的开始。
可现实地变故却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打断了他对未来的一切思绪与计划。就像当初那一个叛徒当众指出自己时的那一种心情一样。
他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
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意外,吉普车驶入营地。这时物资离用完还剩两三天,艾彼松了口气,要是再拖久一点,他们就都得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了。最开始旅行时大叔不止一次地跟自己重复在冻土上生活物资的重要性,甚至比战斗技巧还有更加重要。所以一直到现在,检查和计算物资在自己的技能表里都始终排在第一位。
但对于蚁穴已经有所耳闻的克洛克在现在反而才是最值得紧张的时候。身份检查,物资检查,什么都要检查,比其他的营地都要更加严格。所以艾彼那边无论多想好好休息,看见大叔这幅模样又想起他之前表现出来的一系列问题,他不由得会有些应急动作。
不过现在现实对他们算好,除了发现有枪的几分钟出了点争执外,他们就安全地住了进去。枪在经过几句文化后也留了下来,之后的领物资搬物资都没问题。
克洛克唯一有些不解的是这座营地的人,完全超过了营地标准的六人制,看起来多了一倍多,但营地大小却又相似,从外面看倒毫无区别。就在经过住宿房的时候,他明显地听见了里面地电话在汇报着什么,还有三个人在打着牌,之后就到了物资区,打开钥匙后里面的守夜人还帮自己一起搬运物资。
他从未来过这边,迷途者的那些年他也没接近过山区,一直在家乡的周围游荡。所以再加上对蚁穴的那些耳闻,他也便把守夜人配枪这件事当做防卫手段。虽然实际上他并不放心,也从来没有松下过警惕。
克洛克还特地问过斯诺守夜人营地的事,但他说自己不是管理这方面的官员,于是就没有得到答案。再加上克洛克回来的时候看见艾彼又提着刀对练,注意力也立刻从斯诺他们一家转变到了艾彼上。详细说,是艾彼的身边。
亚当和约翰一样地狼狈,观战的人里有几个守夜人,艾彼像对待以往每一次对练一样地认真对待这一次,但少了玛丽崇拜的眼神和那对夫妇。
克洛克没多留意,因为安娜和玛丽总在一起,安娜又总跟着丈夫,而斯诺来了没多久就去选住宿房间了。克洛克记得他的两个儿子也跟着去了,但现在他们躺在雪地上呻吟。
说来,他也满佩服这两个小子的,两周里就可以做到不输守夜人学员毕业的水准了,即便是现在这种应当好好休息的时间,还是按着父亲的要求行动,也不在乎在其他人面前丢丑。自己去问过他们,结果约翰回答“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家人”,亚当回答“因为我想打赢我爸,而且总有一天要打赢你”,还补了一句“你第一天一下子就把我打趴下的事情我可还没忘呢,现在我打不赢,以后就一定——”
之后亚当就因为看见脑海中母亲的眼神闭了嘴。
天下叫亚当的好像都一副德行……
他内心不自觉地笑着,想起当时,又或者想起了当初。
真要照这进步速度,他或许真的能打赢自己,是天赋和家庭共同的原因吗?他不清楚,但他凭现在的年轻人们的模样,也对未来抱有了曾经并没有的希望。
夏特是,亚当是,艾彼也是。他想,人类确实会一代比一代更强,说不定真有哪一天全人类都能回到地面生活,拥有一颗艾彼从前便跟自己说的太阳。
那一天或许要很久,也或许就在十几年后,他得承认孩子们的天真与对梦想的追逐也随时间的流动改变了自己,不止一点。
他也开始想象那一颗太阳,想象冰雪融化后这不再是冻土的大地的真实模样,如果可以,他希望与艾彼常说的故事里描述的一样。
他就定居在一处有着海蚀崖地海滩边,住在草原与海洋的交线,整日听着海浪拍打山崖,看着海浪漫上沙滩。他早上就驾着马在草原上奔腾,把一个一个牛羊套回家里,中午就在家中吃上一顿饱饭,一热就去海里泡一泡,晚上就躺在那颗他栽下的已经长成大树的种子下仰望夜空。夜空也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一片时不时闪烁光亮的,有星星的夜空……一片星空。
有时怀旧了,就把吉普车拉出来开一开,想想曾经自己的事,再听着海浪声入睡。
没有寒冷,没有黑暗,没有夜魔,没有饥饿,更没有烦恼与忧愁。
嗯……说不定还可以拉上阿德他们一块住。
如果艾彼哪天再问起自己这件事,他就这样回答吧。
他可能会兴奋,可能会在那时带着孩子探望自己,但不会和自己同居吧。克洛克记得,艾彼有一个心仪的女孩,叫琳达来着?歌唱得的确很好听,从电视上看,也的确是一位很可爱很漂亮的孩子。小子真够有福气……
也是啊老东西,难得一次终于愿意重新幻想未来了,你的海景小屋里一样没有老婆。不过都快三十九了,奔四的人了,还是没碰见个情投意合的单身女人,你的女人缘还是一点没变,烂的要命啊。
“哈哈。”
冻土的夜里没有蝉鸣与海潮,有的只有无尽的寂静。克洛克在不知不觉间发现时间已近深夜,连这里的守夜人都睡了过去。他看了一眼艾彼,少年身上裹着层厚棉被,轻轻地呼吸着,脸上泛着几分红晕。
他微微笑笑,回想起幻想当中这孩子长大后的模样,和亚当差不多的健壮,但矮一些,脸也少了锐气,多的是几分仍然脱不开的少年稚气,不过依然散发光芒,依然给人安心。
这样就好,他这样最好……
克洛克看了看手中的烟盒,思考再三后将它放回了口袋,似乎在不经意间流出一个笑容,一个他决不会让任何其他人看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像将过去的一切焦虑仇恨与痛苦都抛在脑后,认为今后便只随这位少年追逐梦想。
可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划破寂静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