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离的话语中没有一丝留念。
这个世界不算太好,不算太糟。
却也还过得舒坦。
可他从未想过就这样永远留下来,因为从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目标。
他要完成全部的任务,他要活着回家。
外面的世界再美好,再精彩又如何?
在他看来,这一切终究不是他的归处。
“好哒,立即启动传送程序!”小红的声音多了几分轻快。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月楼中那位风采卓然的大先生,竟就这样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留下那一盏冷却的清茶,静静地摆在案上。
......
剑阁。
山风微凉,云雾缭绕。
这一日。
陆清如结束晨练,正立于风中调息。
忽而一道身影御空而来,衣袂翻飞,却面色难看。
“婉晴......?”
她看向来人,正欲出声,徐婉晴却已落于她面前,一开口便令她心神剧震:
“大师姐,你可曾在剑冢中生出过心魔?”
陆清如身形微滞。
她猛地抬头望向对方,眼底浮现一抹难以言说的复杂神色。
她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过此时。
那一场心魔劫,这世间一共便只有两人知晓,一人是陆清如自己,另一人则是那日于剑冢中,将她救下之人。
陆清如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徐婉晴,唇瓣轻启,开口问道:“你从何处得知的此事?”
徐婉晴闻言未答,只是脸色却变了变,陆清如的表现恰恰说明了明月楼的那位大先生口中说的都是真相。
既然是真相,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只有一个答案。
下一刻,她倏然转身,御风而起,直奔远方。
“等等......”陆清如下意识开口,声音却不自觉地发颤。
“明月楼。”
徐婉晴没有停下,声音远远的传来。
明月楼。
陆清如蓦地醒悟,刹那之间只觉胸腔如擂。
“我随你同去。”
她不再犹豫,灵息运转,追风而去。
两道剑光自天边掠来,剑鸣未止,人影便已从秋水城上空落下。
陆清如与徐婉晴匆匆而至,未作停留,径直进了那座声名鹊起的明月楼。
楼内人声鼎沸,却在踏入的瞬间,仿佛被一层莫名的寂静包裹。
她们一眼便在人群中寻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是沐长秋。
早已先她们一步抵达。
她立于人群中,却仿佛与周围喧嚣隔绝,静静地望着台上那位留着细长山羊胡、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出神。
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着“踏渊之剑”的新版本,语气高亢、神情激昂。
“那一日,剑冢风雪大作。剑阁大师姐陷入心魔之危,命悬一线,幸得小师弟孤身犯险,剑斩魔影......”
“他一人一剑,逆境而行,只为将她从心魔中救出......”
讲至动情处,他猛地一拍醒木,众人顿时神色凝重,仿若亲临其境。
台下听众无不动容,而沐长秋的目光,却越发迷离。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唤:
“沐师姐。”
徐婉晴的声音轻轻传来,她站在陆清如身旁,顺着沐长秋的目光看向台上。
“踏渊之剑”的故事来到了尾声,那说书人面露悲戚,一开口便惊住了徐婉晴与陆清如两人。
“他说,陆清如,我知道你讨厌我......”
那声音赫然与萧莫离一般无二。
下一瞬,徐婉晴那双清亮的眸子微微颤动,眼神闪过一抹期待。
可当那说书人露出面容时,她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来。
不是他。
那人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说书先生,哪怕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却也只是模仿。
失落在眉宇间悄然绽放,她轻轻垂下眼帘,仿佛怕泄露出那一瞬间的落寞。
沐长秋闻声回身,见陆清如与徐婉晴并肩而立,皆是神情复杂,心中便已明了。
“你们也来了。”
她的声音轻淡如风,却藏着深深的苦涩。
“你们也是……听说了这个新版本的‘踏渊之剑’?”她问。
陆清如未言,只微微颔首,而后目光投向台上。
那人曾在这里,着一袭白衣,笑语从容,执扇而讲,讲了整整十年。
仿佛再看一眼,便能瞧见他笑意清浅地望来。
徐婉晴轻声道:“原以为只是评书人的新噱头,却没想到,竟讲得……如此真实。”
陆清如轻咬着下唇,眼眶泛红,仿佛十年的风沙都在此刻从她的眼前缓缓拂过。
她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吐出一句:“真实得让人觉得,他似乎真的来过。”
沐长秋闻言,缓缓开口:
“他......确实来过。”
“那白衣书生定然就是他。”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却低沉而坚定,既像是在说给她们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肯见我们?”徐婉晴眸色一暗,泪意再难压抑。
“为什么啊……”
她抬眸望向陆清如,仿佛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可陆清如却只是沉默地转过头去,指尖轻颤,唇角抿成一条冰冷的弧线。
心中的苦意,在这一刻翻涌如潮。
若他真的来过,那留下那些话又是何意?
莫不是只为了告诉她,她被骗了,他萧莫离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伤心。
“我一定会找到他。”
沐长秋目光坚定。
她从那些客人口中得知自己来晚了一步,那白衣青年已经走了。
尽管他们描述的那人的样貌与小师弟似乎并不相符,但沐长秋却好似认定了那人便是她的小师弟。
花开花败,风起风止。
她在秋水城住了下来。
一年过去,白衣青年未归。
又一年过去,明月楼换了掌柜,旧桌椅被新漆翻修,说书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可那道白衣身影却始终未曾出现。
人都说,萧剑仙是死了。
只有她不信。
她始终记得,那个少年在临别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师姐若是无聊了,便凝神数云。”
可如今,她日日得见长空,晨曦暮霭,云卷云舒,数来数去,却终究数不来他的归期。
他就像风,来时无声,去时无踪。
可她知道,他还在。
他一定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