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来了位大先生，讲的评书可有趣了，听说连白鹿书坊的老掌柜都点头称妙呢。”
陆清如的目光掠过那几位兴致勃勃，匆匆而去的剑阁弟子，神情未动。
那些话本，她素来不感兴趣。
况且怎样的评书才能讲出像那个家伙一样，短暂而又璀璨的一生呢？
不过近来，剑阁中的确流行起了许多话本故事，最出名的一本，连她也曾听闻，讲的是一只猴子。
猴子，有什么好讲的？
她不懂。
……
明月楼，秋水城最热闹的茶楼。
雕花屏风后，檀香缭绕，一位白衣青年坐于案前。他手执折扇，风姿潇洒，每当说至精彩处，便“啪”的一声合起折扇，如擂鼓收兵，意犹未尽。
譬如此刻。
“啪！”
折扇声落，白衣青年举杯轻酌，将一盏清茶一饮而尽，而后微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堂下哗然。
在座众人皆是明月楼的常客，或更确切地说，是这位“大先生”的忠实听众。
他们早已形成一种默契：当那折扇展开，是故事之始；当“啪”地一声落下，便是结束之时。
于是他们齐声高呼——
“再来一段！”
是了，再来一段。
可萧莫离只是含笑不语。
自那一日“踏渊之剑”随尘光而散，至今已整整十年。
十年来，关于萧莫离的传说数不胜数。有话本说他情根深种，临终一剑为守心上人；也有人道他天赋绝艳，逆斩魔尊，只为心中之道。
听得多了，他自己也腻了。
于是他便亲自登场，说起他前世的故事。
《聊斋志异》、《西厢记》、还有那本最引人入胜的《西游记》。
这一讲就是整整十年，而马上《西游记》也快讲完了，讲完西游记他也该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
“明日讲西游记的最后一回‘径回东土，五圣成真’。”
萧莫离说完便起身潇洒离去。
而明月楼内的众人，望着那道白衣身影，皆面面相觑。
他们心道。
这大先生转性了？往日说完一段不得隔上个三五日才会接着讲下去，怎么今日讲完明日还讲？
不管了，总比三五日都听不到新章节好。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萧莫离急着讲完这最后一段，是因为他的假期要结束了。
“莫离莫离，还有两天‘假期’就结束了。”
小红落在萧莫离的肩上，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帅得惊天动地的男人，生怕他反悔了，想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嗯，我知道了，明天讲完西游记的故事咱们就离开。”
这十年来，他都待在这座名为秋水城的小城里。
说是小城，却因他说的几段故事而名扬修真界，各方修士纷至沓来，时不时便能看见“仙人”腾云驾雾来去如风。
他原以为，会在这里遇见传说中的“反派”“上门找茬”，怎料时光竟如此安稳，十年寂然。
修行者不少，不讲理的却一个都没见。
不知是风气清正，还是这世界的画风本就如此纯良。
至于陆清如、沐长秋……他从未想过再去与她们相见。
那位名为“萧莫离”的剑阁小师弟，早已在那一剑之时，于世人眼中永远消散。
既然死了，便不该留下半分牵挂。
也好。
故事终有谢幕，人也该抽身离场。
翌日。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萧莫离准时出现在明月楼，随着折扇“哗”地一声展开，故事也随之娓娓道来。
“且不言他四众脱身，随金刚驾风而起......”
很快，故事便来到了尾声。
当他说到“五圣果位”之时，场中听众无不面色动容。
一路行来，万般苦难，终成正果。
有人忍不住连声叫好，也有人悄悄湿了眼眶。
随着萧莫离最后一句：“十方三世一切佛，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密。”
《西游记》至此而终。
萧莫离沉默不语，而那展开的折扇今日却久久不曾合上，也没有“啪”的一声传出，弄得场下听众都有些不习惯。
过了半晌，人群中不知是谁，抱着一丝侥幸轻声喊了句：
“再来一段？”
原本只是试探，毕竟大先生开讲，向来只说一段。
谁料那白衣先生竟真的开口，折扇缓缓一扇。
“好。”
他轻轻颔首，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眸光清亮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既然大伙想听，那就随便再说上一段。”
声音轻淡，语气却藏不住一缕别样的情绪。
并非“随便”。
是他忍了许久，今天终于决定说出来的故事。
“就说一说十年前的‘踏渊之剑’吧。”
话音一落，全场顿时一静。
“踏渊之剑”？这名字耳熟得很，简直听到烂掉，明月楼光是以这四个字命名的评书版本，就不下二十种，偏偏每个说书人还都要加一句：“这是独家秘闻！”
听得多了，众人哪怕不厌，也绝不会再生新意。
可偏偏这位白衣大先生一开口，众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声音如清风拂面，从容不迫，又如老友耳语般娓娓道来：
“话说那剑阁的小师弟，姓萧，名莫离。他本是一位魔宗卧底......”
话未落，便是一片哗然。
魔宗卧底？
这可是头一回听说！
众人齐齐瞪大了眼，有人惊呼，有人倒吸凉气，连茶水都来不及咽下，差点呛了自己。
而台上的萧莫离却不慌不忙，折扇轻摇，步履沉稳，一字一语，分明就是把这段故事早已酝酿千百遍，只等今朝这一刻吐出：
“那年，他不过八岁，便被带上山门，拜入剑阁，化身剑阁小师弟......”
萧莫离从拜山门开始讲，讲到因一己私欲害死了同门，害得大师姐被罚入剑冢，又讲到他奉师命前往万魔山，斩邪诛魔。
到这里除了开头那句“魔宗卧底”外，与其余的版本似乎没什么区别。
可随着萧莫离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众人不禁呆愣当场。
“他那个人啊！向来以愚弄他人为乐，所以他收下了师尊给他的魔功，救下了剑冢中生出心魔的大师姐。”
“他发誓，他要成为真正的大英雄，要成为那一颗划过天际的璀璨流星，将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