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描述的细节与新闻上的披露完全吻合，甚至于更加详细。沈遥注意到这个帖子的发布日期，赫然是在一个星期前发布的——当时新闻上甚至没有此事的正式公告，那他是怎么知晓这么多细节的？
继续往下看，论坛的其他人居然没有人质疑，而是都在回复“感谢楼主披露”“谢谢托运师大佬提醒！”
荒诞！滑稽！
这个论坛没有正常人吗？
沈遥抬头看向乔云雪，他从红发少女眼中看到了瑰丽近乎妖艳的光芒。仿佛现在这个狂热、痴迷的她才是真实的乔云雪，那个孤僻冷漠的她只是个伪装。
“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吗？”她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某些怪异之事，现代的网络、电话、交通非但没有消除它们，反而让它们变得更加真实与强大。”
“沈遥，来帮我吧，帮我一起找出藏在现实中的那些怪异。”
她的语气带上几分恳求，沈遥几乎就要点头了。
他本来就对乔云雪抱有好感，有所动摇再正常不过。
“为什么……是我？”他艰难地反问。
“因为你是第一个。”她说，“第一个没有因那些可怖的传闻躲避我的人，第一个听到我说的话而没有骂我疯子的人。”
“因为我是个老实人。”沈遥一针见血。
乔云雪微微偏过眼神：“……也有这个原因。”
沈遥摇头：“你高看我了，我与他们没有什么不同，我也不会因为一些道听途说的网络帖子就改变自己的世界观。这个世界是没有怪异和鬼怪的。”他提了提书包：“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就在他要迈出书房时，乔云雪第三次叫住他：“等一下。沈遥。”
沈遥明明可以无视她的请求直接离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但出于某种莫测的心理，他还是停下脚步，等待乔云雪说出一些能让他更愿意留下来的话语。
“你如果不相信的话……不如今晚留下来，试一试……”她说，“这栋别墅，以前死过一个女人，所以，应该也算阴气重的凶宅。”
“试什么？”沈遥回头，只见乔云雪伸手指向电脑桌边放的粉红色座机。
表面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角落镂刻着英文的品牌名，贵重得超乎他的想象。
又来了，这股让人胆寒的心悸感。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台座机，却好像知晓有什么恐怖的事曾在这里发生过一样。
“在今晚十二点，拨通电话，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接通。”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让沈遥毛骨悚然的话语。
“留下来，我让阿姨给你安排客房，明天再送你去学校，怎么样？”她看着沈遥，“如果你认为我是个疯子的话，那便就此离去，也请你以后不要再与我扯上任何关系。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就留下来。”
沈遥喉结蠕动，他感觉到，好像他的人生突然在这里劈了叉，一条路指向平坦又空旷的未来，一条路指向崎岖黑暗的深渊。
“如何，沈遥，你愿意吗？”
*
程橙从小卖部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雪景球。她看着雪景球有些肉痛，这小玩意居然12块钱一个，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这可是一笔巨款。
闺蜜们围了上来：“程程，你买这玩意做什么？你要送人？”
程程点头：“沈遥不是要向乔云雪表白了么？我寻思乔云雪不是很好相处，沈遥怕是会受到不小的打击，所以打算晚点给他送份礼物过去，希望他能心情好点……”说到一半，发现其余人那古怪的表情。
“程程，还说你不在意沈遥。”
“他是我的好哥们，我当然关心他，只是不是你们说的那种男女之间的关心。”程程撩了撩短发，露出好看的脖颈。
“要是乔云雪答应了沈遥怎么办？”
程橙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怎么可能。乔云雪怎么看得上沈遥？她那种富家女……”
“万一，我们是说万一呢，万一乔云雪就喜欢老实人呢？”
程橙还是笑着摇头：“没有那种万一的。再说了，哪怕我好哥们真的找到良人了，我也只会替他高兴啊。”
一行人说笑完，程程与她们分别，回到自己的家中。她按照往常一样吃饭、洗澡、写作业，临睡前，她忽然想起什么，与父母知会一声后，提着礼物盒走到隔壁沈遥家。
沈遥家房门紧闭，门前的菜园长着一片青菜，许多都已经蔫了。
她心情愉悦地敲了敲门：“沈遥，沈遥你在家吗？”
没有回应。
程橙退了几步，发现内里的灯依然没有亮起，她心中泛起疑惑：“沈遥和他姑姑都不在家吗？他姑姑不在家正常，沈遥又是去哪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礼物盒，嘀咕道：“算了，还是明天上学前再送他吧。”
*
沈遥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依然对乔云雪抱有幻想，也许是因为真的心存动摇，也许二者皆有之。他在乔家别墅暂时住下，根本无暇欣赏那奢华的内饰，满心只有对即将到来之事的忐忑。
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乔云雪就敲响了客房的房门。
沈遥打开门，见到红发的少女穿着睡衣，比白天更多了几分柔弱的生活气息。
她手里打着手电，唯独在漆黑的走廊照亮了身前一小块地方。
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免得吵醒了楼下的阿姨和司机，只是对沈遥使了个眼神。沈遥默默地跟上他，房门关闭时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他们走在漆黑的走廊里，看不清前路，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无从知晓。
手电的光并不明亮，甚至有些黯淡，这阴郁的氛围让沈遥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跟着他，可回头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我说，这房子真是个凶宅？”他背后发毛。
乔云雪平静说：“我妈妈死在这里。”
沈遥愣了愣：“抱歉。”
乔云雪没有回应，只是带着他来到书房前，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房。
沈遥伸手想去开灯，却被乔云雪制止了。
“阿姨晚上会起夜，她要是看到书房灯亮了，又要向我爸告状。”她摇头，“不要开灯，用手电筒。”
深夜，漆黑的房间，除了身边少女那暧昧的体香外，这里的一切都让人不安。
手电筒的光芒在漆黑的书房里穿梭，只能照亮冰山一角，仿佛黑暗里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最后那道黯淡的光芒落在了粉红色的电话座机上。
乔云雪声音有些发抖：“在那里。”
沈遥迟疑了：“你以前见过鬼？”
“那是很久以前，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今天这一次，是我最接近鬼的一次。”她坦诚回答。
“如果电话打不通呢？”
“……总会有其他机会。”她并不打算放弃。
沈遥意识到，她是不是曾经做过许多次这样的努力，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失望而归？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又可怜，又可笑，还可恨。
沈遥走到粉红色的电话机前，犹豫再三，还是拿起电话筒。按理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次无稽的寻鬼之旅，电话当然是该打不通的，他到底在紧张什么？真被乔云雪影响了吗？
乔云雪报起了自家的电话号码：“0918-47277……”
滴滴滴滴……
沈遥有条不紊地将号码按钮依次按下，最后按下了井字符。
他将耳朵贴在冰凉的听筒上，听到电话机里传来电流的声音，然后是短暂的盲音。乔云雪也露出期待的表情，似乎无比渴望真的“撞鬼”。
按照常理，此时电话那头应该会挂断，然后提示无法拨通。
但是。
盲音依然在继续。
嘟。
嘟。
嘟。
一直在尝试接通。
沈遥额头开始冒冷汗，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草率的决定。电话没有被立即挂断，就已经说明了问题，这是一个甚至不该被播出去的电话！
如果电话真的被接通了，那头通话的人是谁？
墨菲定律是指越顾忌的糟糕事情，越会容易发生。
直到电话那头真的传来接通的声音时，沈遥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怎么能被接通！
怎么可能接通！
乔云雪也露出了一个喜极而泣的表情，似乎是终于找到了苦苦寻觅的事物。
沈遥没有说话，是电话那头的男人先开口。
“喂，你好。”是庄重的播音腔，嗓音厚实，富有磁性，像是电视里新闻主播说话的强调。
沈遥的汗珠落下来，打湿了听筒：“……喂……”
“嗯……你在哪？”男人好像并不在意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你是谁？”沈遥冷汗涔涔。
男人不回答，自顾自地问：“你现在在家吗？”
沈遥看到乔云雪用嘴型告诉他：回答他，不要挂。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我现在不在家，在别人家。”
“……那你现在在哪？”
乔云雪又用嘴型告诉他：云浮街。
“……我在云浮街。”
“哪里的云浮街？”男人答得很快。
“华省摇光市。”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我到摇光市了，然后呢？”
你到摇光市了，什么意思？
“……云浮街。”
那种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我到云浮街了，你现在在哪？”
乔云雪继续比着口型：继续往南走。
沈遥压下心中那股愈发浓烈的不安感：“你、你继续往南走。”
“我已经往南走了，现在在十字路口，然后往哪里走？”
电话那头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在什么地方？怎么一下子能走这么远？
乔云雪：告诉他，直走去到别墅区。
然而这一次沈遥却没有照做，他透过书房的玻璃看向外面，他知道这里就是别墅区。
“你在哪里……喂，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播音腔男人见沈遥没有回答，语气急促了几分，“我已经往南走了，你现在哪里？”
沈遥有种感觉，一旦他说出直走到别墅区，恐怕那个男人此时就会出现在窗户玻璃外。
不……
那个真的是人吗？
此时接通电话的，反复询问他的地址，并且一点点靠近的，真的是人吗？
乔云雪小声催促：“快告诉他，直走啊……”
播音腔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你到底在哪里？快说啊！不说我自己就来找你了！快说！”
“……你是谁……”沈遥反问。
“我问你在哪里！我已经往南走了！我是不是要直走！我是不是要去别墅区，我是——”
啪嗒。
沈遥猛地挂断电话，让乔云雪目瞪口呆。
“你……你做什么……好不容易接近怪异，你为什么……？”乔云雪语气带上几分愠怒。
沈遥此时却冷汗直冒：“我根本没有告诉他要往哪里去，也没有说过要去别墅区，他不该知道的。”
“那你也不该挂断电话！”
“我觉得不安全！”沈遥毫不客气地回顶，“我不在乎你到底有多想寻见怪异，但我知道生命只有一次……接通电话的那个人透着十分的诡异，我不想再与他通话了，就这么简单！”
乔云雪红着眼睛，她推开沈遥：“你不打，我自己打。”说着要去拨通电话，沈遥忍不住抓住她的手：“你冷静点！”
乔云雪甩开她，固执地拨通自家座机的号码，然而她播出的号码却无法接通，反复试了几次都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打不通？”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难道我没有‘灵感’吗？”
沈遥却不答话，他此时已经陷入了对过往世界观的深深怀疑中。毫无疑问，接通电话的绝对不是正常意义上的人，最好的猜想是：他拨错到了精神病院，刚好被一个病人接通了电话。
但是……世界上真有这么荒诞的巧合吗？
如果他继续回答那个男人的问题，他最后会落得和那个女孩一样的下场吗？
而且他突兀地挂断电话，那个男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让他如此不安。
最关键的是，他明白乔云雪或许不是大家所说的疯子……她所说的那些怪异之事也许真的存在。
如果它们因人的恐惧而生，那在互联网上传播的恐惧，恐怕比古代多上百倍千倍……
一想到那浩瀚的互联网中传播的各种信息，低俗的，落后的，封建的，血腥的，阴森的……难以想象有多少怪异藏身其中，藏身于网友们的一次次发帖之间。
如果乔云雪所说属实，这恐怕就是最恐怖的赛博怪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