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打印机的嗡嗡声，沈遥忽而叹气，兴许是为了自己的幻想破灭而叹气。
他觉得，自己最大的奢望莫过于突然出现一个特立独行的姑娘，如同救世主一样将他从枯燥的日常中拉起来。他们会一起冒险，一起旅行，最后成家，养育孩子，最后平凡地老去。这样当许多年后，他就能自豪地向自己的孩子们说起当年与她相遇的故事……
“喂！喂！”
沈遥的漫想被不太客气的呵斥声打断，他猛地抬头，才发现乔云雪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
她眉毛蹙起，好看的脸蛋微展怒颜，沈遥幻想中的那个面目模糊的姑娘宛如镜花水月般消散。
乔云雪指着他站的地方：“麻烦让一下，我要用电脑。”
沈遥点头，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乔云雪坐在老板椅上，咔吱咔吱地升高座椅。不一会，沈遥就听到电脑开机的风扇声，然后是一串滴滴滴滴的音乐声，他偷瞄一眼，只看到蓝天白云的电脑背景，还有电脑角落的“番茄花园”四个字。
电脑……原来是这样的吗。
人类……真是很神奇呢，能创造出这样精密的仪器。
沈遥不再去看电脑，而是专注于正在运行的打印机。
偌大的书房，最后只剩下电子设备运行的响声，没有一点人情味。
“喂……你叫什么？”
出乎意料的，乔云雪忽然向他搭话。
沈遥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和我说话？”他有些怀疑。
乔云雪撇嘴：“不然呢？”
沈遥有些意外：“我叫沈遥。沈从武的沈，遥远的遥。”
乔云雪嗯了一声，二人又陷入那尴尬的沉默，沈遥只看见蓝色白色的屏幕光芒在她那俏丽的面庞上闪过。
“你在学校一直偷看我。”她突然说，毫无征兆的，好像一个突然出现的骑士，手持骑枪，一下就将他捅翻在地。
沈遥心脏停跳了一拍：“我……”他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悄悄，鬼祟，天不知地不晓。
乔云雪没有看他，目光依然只是停在屏幕上：“我很擅长发觉别人的目光，人们有没有在看我，我都很清楚。你总是假借着回头递作业，借笔的由头回头看我，对吧？”
沈遥硬着头皮点头：“是。”他不喜欢在事实面前狡辩。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他们不是都说我有精神病，我吸毒，我家还是黑社会，还有什么话来着？他们视我为洪水猛兽，你不怕我吗？”
又一张讲义打印了出来。
沈遥的目光偏移：“也许是因为我不想相信那些话。”他想亲眼看看乔云雪到底是何许人也。
乔云雪微微抿嘴，不知是何心情。
她说：“人就是这样，总是莫名期望对别人抱有期望，又莫名奇妙地失望，总是自说自话。”
沈遥觉得她好像在暗示他自己，抬头看去，发现乔云雪眼神空洞，似乎陷入某种回忆。
“所以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她问。
最后一张讲义打印出来，沈遥深吸一口气：“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
乔云雪露出一个笑容，她似乎很开心，但沈遥不知为什么。
他将讲义塞到书包里，说了声谢谢，就要往外走。乔云雪忽然叫住他：“我为之前开车差点撞到你的事道歉……我爸开的车，他是个莽撞的人。”
沈遥错愕地点头：“没关系。”还是要往外走去。
乔云雪再一次喊住他：“沈遥。”
沈遥停住脚步。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吗？”她眼神睿智，好像早已洞悉了沈遥此行的初衷。
是了，一切再明显不过。从沈遥被那辆迈巴赫吸引开始，再到他那腼腆的关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个男生喜欢她。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沈遥没有因为那些谣言望而却步，也许……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帮手”。
沈遥看着她，紧张的心情突然舒缓下来：“我……本来想表白。”这种话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吗？他不知道，但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吐露出来了：“但我现在觉得不重要了。程程说得对，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乔云雪露出一个他琢磨不透的笑容：“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沈遥疑惑地看向她：“你难道会答应吗？”
乔云雪摇头：“不会。但是……也许我们能从朋友做起？”
朋友？
根据短暂的接触，沈遥可不认为乔云雪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那她这么做有什么动机？什么目的?
乔云雪转过大头电脑，将屏幕对准他。
屏幕上显示的是某个蓝白色的论坛。
她说：“沈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沈遥第一反应是荒谬，然而联想到了乔云雪有臆想症的传言。
他摇头：“这个世界没有鬼。”
“那古往今来那些奇谭是怎么回事？那农村那些古怪的习俗是怎么回事？那最近失踪的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乔云雪眼神中冒出一丝不符合她气质的狂热之光，“沈遥，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我曾经见过，她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曾经邀请我，但当时的我太过软弱，让她失望了。”
沈遥皱眉：“你有些不理智了。”
“不，我理智的很，我比任何人都理智。”乔云雪驳斥他，“只有拥有‘灵感’的人才能见到鬼，也就是小孩和老人，他们分别代表的生命之初与生命之末，所以他们拥有灵感，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事物。”
她指着电脑屏幕：“沈遥，你有没有想过，所谓鬼怪到底是什么？”
她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对，有些过于狂热了，沈遥为了避免刺激她，只能附和地摇头，并不急着反驳她。
“是人心。是我们每个人的意识，那些口耳相传的传说，那些人心中的恐惧，只要每个人都相信鬼，那鬼便存在。在古代，那些恐怖的传闻只在村与村之间流传，所以每个地方的鬼只在本地活跃，也大多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可以被和尚、道士做法驱邪。”
“而现在，世界多了网络这个媒介。那些恐怖的传闻将以惊人的速度散播开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沈遥迟疑答：“意味着所谓的鬼比以前更可怕？”
乔云雪激动点头：“没错。这意味着所谓的鬼会变得更加‘真实’，它们因人心的信念而存在，互联网能将这股信念放大一百倍一千倍！这就是网络的力量！沈遥，我已经寻找他们很多年了，如今已经十分接近他们了！”
她一定是个疯子。
沈遥想。
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乔云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难怪她会被退学，一个迷信鬼怪之说，近乎病态地寻找鬼怪的人。
乔云雪伸出手：“沈遥，你可以加入我，与我一起寻找怪异的存在。”
这就是她的动机吗？
她之所以挽留沈遥，之所以询问他的名字，之所以向他道歉，最后是为了寻找共犯吗？
沈遥自嘲一笑。这算什么？看他是老实人，所以好诓骗吗？
他摇头：“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你。”
乔云雪并不意外，她指着电脑屏幕：“也许你来看看这个帖子就会改变心意了。”
帖子？
沈遥犹豫再三，还是在乔云雪希冀的目光中走上去，看向电脑屏幕上的文字。
屏幕左上角是“柏林论坛”的标志，论坛的标志是一个类似埃及壁画上的眼睛图标，只是笔触扭曲粗糙，看得他颇为不适。
一个昵称为托运师的人发表了一个帖子，标题是触目惊心的：“内部爆料！摇光市女生失踪案内幕！”
又是这个案子……
沈遥继续看下去。
托运师：“我曾经是摇光市的刑警，得益于前同事的透露，我知晓一些此案的内情。相信大家近期都在关注这个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女孩放学后就失踪，大半个月毫无踪迹，连调动监控都查不到她的下落，好像她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然而……实际情况比这更糟糕。”
“我能够以人格担保，这个女孩并非被人拐走，而是遇到了论坛最近提到的‘电话之鬼’。各位柏林论坛的会员，如果你们近期冲浪频繁，就能发现我们当中许多人这些人都接到过许多莫名其妙的电话。”
“比如接通电话后那头无人回应，拨回去发现又是个空号。又比如电话那头一直有人说些你听不懂的语言，一直唧唧呱啦说个不停。”
“这都是因为电话之鬼。”
“它是人类心中对电话的恐惧而凝聚的实体。摇光市那个可怜的女生就是因为打错了一通电话才最终酿成惨案。”
“四月七日下午，放学前，她用学校的座机给父母的工厂打电话，本意是想告诉父母自己放学后要先去学声乐。然而她一时疏忽，按下的号码并非工厂的号码，而是这台座机本身的号码。值得一提的是，她所在的长安初中是在一座坟场上建起来的。”
“这个错误的，本不该被接通的号码却接通了。可怜的女孩没有意识到自己拨错了号码，而是自顾自地与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那头的人问她的地址，不厌其烦地追问。女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当通话了15分钟后，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最后，当老师们来到教导处时，只发现一个空挂的座机，再也寻不见女孩的身影。”
“这就是那可怜姑娘失踪的真相。我奉劝论坛的各位会员，请千万不要在阴气重的时间、地点尝试拨通本机的号码。没有接通最好，一旦接通，你们最好立即挂断，不要回答电话那头的人的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