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姜栩说的那些话吗？

黑暗中传来隐约的声音：

“这位先生，这位先生，请您醒一醒。”

宋松文感到身体被摇晃着，他睁开眼睛，于是看见护士小姐抱着病历夹，站在他的眼前。

“先生，走廊的长椅上不能睡觉的。”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孔，宋松文感到脑子清醒了一点：

“啊——不好意思。”

他环顾四周，看见走廊里拥拥挤挤，站着许多候诊的病人与家属，还看见有抱着孩子的妇女——

“不好意思啊……我太困了。”

“先生你困我们理解，但现在大家都困，你也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可以靠着椅子休息，但不要占着一排好吗？”

“理解，理解。”宋松文连忙致歉，但见护士小姐说完便走远了。

也许是睡眠被强行打断的缘故，精神仿佛依旧疲劳。宋松文支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却感到有个热乎乎的重物限制了他的动作。

抬起眼，看见齐思睡在长椅的另一端，只是歪着半边身体，压在他的腿上。

宋松文往外了抽腿，齐思醒来了，略微抬起头，揉着眼睛。

“喔……小松。”刚睡醒的齐思，尚有些懵懂，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

“你再压我就要截肢了。”宋松文无语道。

“截肢是——不行的。”齐思翻了个身，把宋松文的腿推了开来，“呃——你怎么穿鞋上床？”

“那我问你，你看看这是你家的床吗？”这家伙，只要睡不醒就会发糊涂。

宋松文将发麻的腿踩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来到一旁的饮料机前。

“好困——喝点甜的吧。”

他塞进纸币，自动饮料机掉出两杯奶茶。

宋松文回到长椅旁坐下，把一杯奶茶递给齐思，齐思似乎清醒了过来，此时靠倒在椅背上，抬头仰天，用手捂着脸。

“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宋松文问道，他记得自己之前，是了搭宋竹清的警车来到了医院，把姜栩送进急诊后，就只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而已。

齐思的目光从指缝里射出，随后僵硬地抬起手，接过了奶茶：

“我……我听竹清姐说你在医院——”

宋竹清的电话急匆匆的，说的不明不白，自己赶到医院，看见宋松文躺倒在长椅上，走近前，才发现只是睡着了。

于是只是，坐在旁边，想要悄悄地等待一会而已。

“莫非你在担心我？”宋松文笑道，“我没事的，只是陪人来而已。”

“陪人……是谁呢？”齐思侧过头，隔着脸颊的垂发看向宋松文。

“啊，是我的高中同学。”宋松文道，他决心要在熟人面前，把高中同学这顶帽子给姜栩盖实，却忽然看见，齐思的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笑来：

“高中同学吗——”

宋松文心中忽然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位发小，是因为睡眠不足，脑袋不灵光了吗？

“能专门来这里看望你，你们关系很要好呢。”

“与其说要好，倒不如说，是专门来这里嘲讽我的。”宋松文拧开奶茶的瓶盖，一口气灌进了半瓶，感到糖分开始滋润大脑。

却见齐思只是低着头，注视着双手握着的奶茶：

“三年里……小松认识了很多人，也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吧？”

“啊啊——没错呢。”宋松文叹口气，“尽是些不想回忆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大概都没什么好提的，不然也不会这样子回来。”

“总感觉自己……什么都搞不明白……”身边忽然传来，齐思若有若无的低语，宋松文没有听清，看向对方，却听齐思接着说道：

“那天再会时，我记得，你说我变化很大。”

“啊……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

再会时——宋松文回忆起，那应该是他回乡的第一个晚上，在汉堡快餐店里。

“其实那个时候，我却觉得你没什么变化。”

“人怎么可能没有变化的……”宋松文叹道，“只不过不一定非要展示给其他人看。”

“小松，你知道吗？”

齐思将奶茶放在一边，用双手撑着椅子，看向宋松文：

“我得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让我改变我自己的机会，本来一直是很开心的。可是现在，忽然又有点害怕那些变化了，反倒觉得一成不变更加让人安心，如果身边发生了坏事，就会患得患失，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变化，才会带来这些坏事。”

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题——是因为小思被这两天城里的变异吓到了吗？但总感觉又有别的深意——宋松文心想道。

要怎么样才能回答？说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对话？

“嗯……我想，打算改变的的话，至少要弄清楚想要成为什么样的自己，是为了成为别人眼中的，还是自己眼中的——是为了谁，还是为了什么事而改变——”

像是不怎么经过大脑一般，这种类似于成功学导师的泛泛之谈就从嘴里流出了，脑海里却回响起姜栩当时的话：

什么都不清楚就要指手画脚——

看向齐思，想要揣摩其反应，对方却只是低着头，把面部表情藏在了长长的刘海下面——长发在这一点上真的有点太犯规了，简直就像是乒乓球比赛的时候遮挡发球一样。

“我……”

“宋先生在吗？是0721病房的姜小姐的亲属吗？请您赶快过来一下——”

齐思刚要说出的话，却被护士的呼喊声打断了，宋松文站起身来，露出歉意的神色：

“那边有事叫我，我过去一下——一会回来再和你聊行不？”

“去办你的事吧，本来就只是闲聊而已。”齐思看着前方，轻声说道。

宋松文跟着护士离开了。

“宋先生，情况是这样的，姜小姐的情况现在是醒来了，但是抗拒医疗，不配合的话我们就没办法——”

“好好，我来和她说。”

“还有就是，姜小姐的一些体检结果出来了，但是有点异常状况，我们目前要先排查是不是仪器故障，然后再确定治疗方案——”

“不，这就不用了，你们给她收拾一下外伤就行，把体温降下来就——”说到底姜栩那种人形的暴龙，体检指标和常人一样才是不正常。

护士推开病房门，宋松文抬眼看去，却见空无一人，窗户大开，被子拖在床边，医疗仪器的管线也被随意地拔下，散落在地上。

姜栩已不见踪影。

护士小姐惊叫起来：“啊——这里可是七楼！”

“算了。”宋松文叹一口气，“不用治了，看起来她自己好了。”

“可是先生！”

转过身体，向护士赔完笑，他双手插兜往外走去。

“那边没事了，我回来了。”

来到原先小憩的医院走廊，本想继续之前的谈话，宋松文抬眼张望，却见齐思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放在长椅上的奶茶。

“这家伙也自己走了吗？”

他忍不住扶额叹息：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

……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