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松文走上前去，轻轻触碰姜栩的脸颊，指尖感受到超乎寻常的体温。
他沉默片刻，思索着姜栩的话，随后摇了摇头：
“算了，犯不着和这种人置气……”
是大脑烧糊涂了吗？据说即使是成年人，在生病时也有可能像婴儿般大哭大闹；还是说姜栩所说其实皆出肺腑，毕竟也有说法是人在虚弱的时候，会撕下面具，露出自己的真心来。
宋松文将红发的少女从散落的装甲堆中拖出，背在后背，她的整个身体都如火炭似的发烫，吹出的呼吸喷在宋松文的脖颈，仿佛热风机一般。
不能放着不管。
“这个时候……医院是不是爆满啊？”宋松文背着少女走到街边，公共交通依然没恢复，估计今天之内都是这样了。难道要背着一坨几十公斤的重物，步行穿过半个城市，前往医院吗？
电话于此时响起。
“喂？姐，你没事吧？”
“小松，你在哪里，有没有好好躲起来？”电话里宋竹清问道。
“你放心，我可安全了。”宋松文用余光瞥了一眼背后的姜栩。
“你在哪里？”
“呃……现在在电视塔附近。”
“原地别动，我来接你。”
宋竹清挂断了电话，宋松文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说姜栩的事。
算了，这种事情一会再想办法，他一手扶住背上的姜栩，一手翻看手机消息，给齐思发去讯息：
“你没事吧？今天城里全都发疯了。”
之前和齐思见面，还是在海涯中学附近的快餐店，那之后齐思应该有好好回去吧……
然而不见回信，足足过了十多分钟，宋松文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正当他开始有些焦躁之际，回信传来：
“学校又停课了，我一直在家。”
在家啊……在家就好。宋松文吁了一口气，却感觉齐思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不一时，但见一辆警车从前方开来，停在了路边。宋竹清拉开车门，走了出来，随后看见了站在路边的宋松文。
身后背着不认识的红发少女。
她有些愣住了，眉眼间露出一丝疑惑之色，指向宋松文身后：
“小松，这是……”
“这……这是……这是我高中同学！”宋松文满脸冷汗，一道灵光在脑海里闪过，他猛地一拍大腿，道，“对，她是我高中同学！这不是看我来了吗？昨晚我们出去玩来着，对，就是这样一回事！”
“小松，你的意思是，你这个高中女同学，只穿一件内衣，晚上和你出去玩？”宋竹清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宋松文。
宋松文一愣，意识到内衣说的是姜栩的作战服，连忙辩白道：
“不是，她有正常衣服的，只是脱了而已……”
“你们还脱衣服了！”
“打住！”宋松文大喊一声，“她现在生病发烧了，老姐你赶紧送她去医院，一会你怎么说我都行！”
宋竹清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像是想用眼睛挖出什么似的，半晌，她捂着脸仰天叹道：
“算了，今天遇见的那些奇怪的事，已经太多了，也不差你们这一件了。”
“赶快上车吧。”
……
那是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景象。
月亮变为红色，是一种并不常见的天文现象，按照科学的解释，是因为月全食时，大气将太阳的红光折射在了那颗银镜般的卫星上。
调查员抬起头，向窗外望去，亦然看见一轮红月。只见凝固般的绯色月光化作纱幕，垂落在静谧的小镇上空。
寂静得有如死境，只能听见耳麦里传出的，略微失真的声音：
“调查员0231，现在立刻终止任务！以保全特级资产为最优先。重复，立刻终止任务，带着特级资产马上撤离！”
“收到，但是……”
“但是什么？”
调查员犹豫片刻，说道：
“这座小镇怎么办，应该有七万多人吧？”
“……”
“以保全特级资产为最优先。”
“我明白了……”
调查员低垂眼帘，不再关注那无处不在的月光，只是默然地注视着深度指数，心中规划起撤离的路线。
咳咳——传来轻微的气喘声，那孩子醒来了。
他上前查看，看见铁架床上侧躺着的灰发女孩，十二三岁般模样，穿着素白的连衣裙，裙摆上孤零零绣着一只黑色的小猫。
只见女孩单薄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于是连忙拿起一旁的呼吸机面罩，罩在了女孩的脸上。
压缩气瓶泵出氧气来，女孩的呼吸渐渐平缓，灰白色刘海下，缓缓睁开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调查员先生……”
“你可以多睡一会。”他说道，“等醒来我们就离开了。”
“我们离开了的话……这里的人会怎么样？”
“会有别人来接手。”
“调查员先生……”特级资产，或者说姜翎，她支撑起身子来，看向宋松文：
“您说谎的样子，真的很容易看出来呢。”
她抬起细瘦的手臂，摘下了脸上的呼吸面罩，灰白色的长发拖到了床边：
“我哪里也不去，现在我离开的话，他们都会死掉的。”
“不要任性，这不是你的责任。”调查员用余光瞥向她脖颈上的金属颈环，右手轻轻垂进口袋，触碰着冰凉的遥控器。
“调查员先生——我变成任性的孩子，这都要怪你。”姜翎向上动了动嘴角，表示自己在笑，“是你把我带出来的。”
“因为被带了出来，所以我才在这里，拥有了一起玩的朋友们……不是别人的，那些我的朋友们，小彩，雪沫，阿金……”
她历数着名字。
“可是，未来的日子里，你还可以交到更多的朋友，不会让你回到以前那个样子……还有你姐姐也可以……如果你死在这里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可以吗？当姜翎回到维系局的监管下，他凭什么说服委员会，去放弃对特级资产的掌控？
姜翎摇了摇头：“调查员先生，您误会了，我不是在害怕回到以前，害怕回到那个什么也没有的房间里。”
“沉睡在黑暗里很难熬，只有一个人很可怕，但我现在已经不害怕那些了。”
“因为一想到这些日子里的回忆，就能在心里感受到温暖的东西。”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膛。
“已经不再害怕了……不要害怕过去，也不要恐惧将来，要保护当下的记忆——这不是您告诉我的吗？”
“如果让这里被毁掉的话，那我的当下也就不在了——”
女孩按压着自己的胸口，通通的心脏跳动声响起，仿佛在用耳朵贴着她的胸膛倾听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调查员0231！你在干什么，为什么特级资产的能力又开始活跃了！”
宋松文听着耳麦里的指挥，默然不语。
“调查员0231，现在立刻开启压制装置，带回特级资产！重复，立刻开启压制装置！”
宋松文看到，在仿佛鼓点般的心跳声中，红色的月光像是淋了水的棉花糖一样，开始缓缓溶解。
姜翎安静地看着宋松文，等待着他的选择，她苍白的脸色上，露出一抹病态的嫣红。
“调查员0231，为什么还不开启……”
“吵死了。”宋松文扯掉耳麦，他掏出口袋里的遥控器，狠狠地摔在墙上，碰得粉碎：
“给我安静——”
灰白长发的女孩，并拢着双腿坐在铁架床上，看见这一幕，歪了歪脑袋：
“谢谢你……一直以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