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老子乐意！”
“内个…走官道的话…其实也没那么危险…”
建介的小声提醒被二人无视
义马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噼啪轻响
“这北边冻死个人，打来打去也就几个歪瓜裂枣，腻味透了，南边嘛…听说热闹”
义马目光灼灼地钉在磷音身上，
“再说了，豆芽菜，你不觉得你很有意思吗？半妖？老子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这么好玩的东西”
磷音的目光在义马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最终落在阿蝶苍白而隐含期待的脸上
她似乎并不在意义马的理由是否合理，又或者说根本无法分辨这样的理由是否合理，她只在意核心的目标
磷音站起身，裹紧了身上略显宽大的青色单羽织
“我们就去南方”
转向建介
“你，一起？”
建介猛地一震，红肿的眼中先是茫然，随即涌上复杂的情绪
母亲以那种姿态出现又消失，美子也不在人世
这个家早已徒留四壁和冰冷的回忆…
若是留在这里…恐怕富春组的人也不会轻饶自己
“我…我…”
一开始的犹豫的眼神变得坚定
最终，他重重地磕下头，额头触着冰冷的榻榻米
“千羽大人若不嫌弃，小的愿一同前去！为大人牵马坠蹬，赴汤蹈火！”
“没有马，让你牵”
磷音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也没有什么，千羽大人，叫我磷音，就好”
“呃…是，磷…磷音小姐”
建介有些慌乱地改口
义马倚着墙，目光扫过屋内三人，最后定格在磷音那身风格突兀的衣服上
但式样明显不是穷苦村民的日常装束，那身白色肌襦袢暗青行灯袴和青色单羽织，虽然有着几处因为战斗而产生的破损和几处没有清洗干净的顽固污渍，但精细的织工和刺绣纹路让人一眼就能明白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行了！该挪窝了。还有，豆芽菜…”
他刀鞘嫌弃似的点了点磷音身上那件青色的单羽织
“把你身上这层皮扒了！你这身千羽家的皮穿出去是生怕仇家找不着你，还是怕那些饿红眼的豺狼闻不到肥羊味？去找件破麻布，越烂越好，裹严实了！”
“官道…”
建介在一旁弱弱地再次开口
“虽然绕远些，但沿途有驿站，其实挺安全…补给也…”义马嗤笑一声打断他，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戏谑的笑道
“你那多久前的事了？现在北朝廷这里乱成一锅粥了不知道吗？官道现在就是那伙子溃兵收买路钱的地方，就你兜里那几个子儿可喂不饱他们，到时候连皮带骨头都能给你榨出油来！”
磷音没有争辩，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但眼里却闪过一丝犹豫
她记得宗政父亲说过，家纹是武士的荣耀…
正在思考过后只是动作利落地解开了羽织的系带
现在不是讲荣耀的时候了，毕竟在这乱世，光是活着都举步维艰了
那身象征千羽家的衣物被褪下，叠放在冰冷的榻榻米上
“外衣…”
她轻声嘀咕似乎是在思考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一件破破烂烂的布衣
建介见状连忙应声
“是，是！”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角落一个破旧的木箱，那是他妹妹留下的遗物
在里面一阵翻找，终于扯出一件灰扑扑，布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厚实麻布外衣，袖口和衣摆都磨损得厉害，还带着一股陈年的尘土和淡淡霉味
“这个…这个行吗？磷音小姐？是我妹妹以前穿的…”
磷音伸手接过，衣服比较大，几乎能把她整个裹进去
她没有任何犹豫，像套麻袋一样将那件破旧的农妇外衣罩在了肌襦袢外面
宽大的袖子盖住了她的小手，下摆拖到了小腿肚
她笨拙地摸索着，试图将腰间用一条捡来的绳子系住，固定住这身极不合身的伪装
此刻的她裹在这身破麻布里，加上脸上未愈的伤痕，倒真像个在战乱中侥幸活下来的孤苦伶仃又脏兮兮的流浪儿
那属于千羽家的最后一丝痕迹，掩盖在了粗陋的伪装之下
阿蝶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和建介的解释
她摸索着靠近磷音，手指触碰到那粗糙的麻布，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摸索着帮磷音整理了一下过于宽大的领口和拖沓的袖子动作轻柔
磷音已经整理好那身破麻布，将千羽家的衣物仔细叠好，塞进了自己随身的小包袱最底层
她拿起那柄用破布缠裹严实的羽薙却愣了一下…
原本缠紧的破布松动了…
这刀…在变小？
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值得过分关注
于是继续收拾行装
将打刀挂回腰侧，在破麻布的掩盖下，只露出不起眼的刀柄
建介也收拾着行李与干粮
义马扛着刀（带鞘的），踱步到门口，一把拉开木门
门外夹杂着雪沫的寒风灌进来
她的目光扫过义马，落在阿蝶苍白却隐含期待的脸上，最后定格在门外风雪弥漫的未知前路
“不走官道”
这是磷音通过情报做出的判断
义马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好似磷音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就是屈服了自己一样
拉起阿蝶冰凉的手腕，感受着对方指尖的微颤
将阿蝶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貌似是想用自己裹在破麻布里的单薄身体试图为她挡住部分寒风
阿蝶微微弯曲身子顺从地抓紧了她的手臂，盲眼茫然地“望”着前方，将所有的信任都交付给身边这个半妖女孩。
建介背起装着干粮的包袱，最后看了一眼空荡冰冷的家，眼神复杂，最终化为决绝，关上了门
风雪呜咽。四道身影——裹在破旧麻布里的银发少女护着病弱的盲女，一个背着包袱神情麻木的年轻人
一个扛着刀眼神狂放的浪人——就这样踏入了苍茫的雪原，朝着危机四伏的林间深处，朝着传说中温暖却遥远的南方，一头扎进了凛冽的寒风之中
始于千羽家灭门惨案的千羽磷音的人之路，在不得不掩藏在破麻布中的卑微下，艰难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