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确实很高，也的确是个老头儿，或许还是称呼他为零校长好些，雪秋心想。
在独自转悠了十来遍后，零既明还是停了下来，对着杵在原地，不知该离开还是接着看下去的雪秋摆摆手：
“要一起散散步吗？也许，这是来自校长的邀请。”
雪秋还没来得及思考，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她曾听夏因说过，校长几乎从来不在学校里露面，和他有关的事情都交给那天监考的翠绿色头发女孩，也就是校长助理来处理。
雪秋原本以为，那是因为校长年事已高。
可眼前这个高老头儿看样子何止没有手脚不便，反倒更像是正值壮年。
甚至连语气里都是一股子年轻人的味道。
几分钟后，她跟在校长后面，离开了宿舍区。
现在已经不是白天，灵学院的夜晚要比白天冷上不少，雪秋只穿着件白色衬衫，未免感到微微发寒。
“如果天还没暗，我通常会邀请提前批新生一起喝下午茶，”零既明和蔼地笑，“但今天已经不早了，我们去档案库转转吧。”
雪秋一时间未能吸收那句话里的全部信息。
原来这份邀请的对象是“提前批新生”吗？
她忽然想起常霂和橘千咲。
常霂和学校的大部分学生一样，在暑假正式开始后就离开了学校，现在似乎和夏因在名为《○○契约》的游戏里双排。
而橘千咲呢？
那个留着漂亮双马尾的东瀛女孩没有回国，甚至和雪秋一样基本没有离校，只是在上周申请了出校，说是想好好逛一遍亭安。
至于雪秋自己，她没有其他去处。
她没有家。
或者说，她早已失去拥有家人陪伴的机会。
就算回去，也只能一个人待在那间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里，对着惨白的墙壁发呆。
雪秋没有再问问题。
她跟在校长后面，一路穿过无人校道，最后来到图书馆前。
她不知道档案库在哪里，但就目前来看，应该和图书馆有关。
可校长为什么要带她来档案库呢？
正常情况下，“一起转转”大多发生在校道、小树林或运动场。
就比如，夏因在某个周末的早晨以“训练+熟悉学校”的名义，带她绕着学校的主干道转了整整二十圈……
事后，雪秋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直不起身，还是靠着夏因背回去的——她当时已经到了可以用轮椅代步的程度。
“档案库在图书馆地下一层，它对A级权限及以上的学生开放，你可以常来。”
零既明引着雪秋进入电梯间，他伸出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白金色磁卡。
雪秋很想说她现在的评级只有“D”。
虽然听夏因说，只要多多参与外勤任务，从“E”一路升到“A”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但实际听起来，有点像领导给员工画大饼。
夏因自己是借着各种实习或是任务，才能在这几年的留级中将等级维持在“S”的。
这时，她注意到眼前这位校长有些不对劲。
他的手，居然一点血色都没有。
不不不，那应该是根本不是普通人的手。
因为普通人的手不可能会有金属质地。
“不必害怕，假肢而已。”
零既明将卡对准电梯按钮下方感应区，随即按下“-1”按钮，紧接着，电梯下行。
把卡放回后，他捋起袖子，雪秋这才注意到，校长的右手连同小臂，都已经被银灰色金属所取代。
“十三年前和调查团外出考察时，被一只影鬼从背后偷袭，队里有个契律是『白泽』的小伙子，但『白泽』治不了残疾，我也已经习惯了。”零既明淡淡地说。
名为『白泽』的契律主要用于治疗伤势，雪秋记得橘千咲的契律就是『白泽』。
而她这几个月以来，用契律『镜妖』复制并学习的能力也正是『白泽』。
“团战的时候有两个奶妈也不是不行，毕竟这可不是5V5公平竞技，我们有时候少打多有时候多打少……”
“最坏的情况是前排死光光只留下你们俩，到时候记得跑快点儿，别被影鬼吃了，虽然他们没有胃袋……”
这是夏因的原话。
无论如何，雪秋都不得不承认，夏因是一个十分爱扯闲话的人。
可她自己都已经跟着在宿舍里从三月待到八月，还是没被传染哪怕一点话痨属性。
地下档案库距离地面似乎没那么近，当电梯门打开时，雪秋下意识觉得，她和校长已经处在地下几十米深的地方。
眼前长长的通道，通道尽头是特质玻璃门，透明却泛着淡金色光泽。
零既明刷卡而入，雪秋踉踉跄跄地跟在后头。
她不希望当自己经过时，那扇玻璃门会忽然传来“非法闯入请刷卡”的警告。
还好，无事发生。
这间位于地下几十米深处的档案库，看起来和普通图书馆没有区别，只是比它们要大的多。
透过柜与柜之间的空隙，单凭肉眼估计，雪秋就觉得这里的面积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或者不止。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了中央柜台上——那里站着一个女孩。
严格来说，那只是女孩的投影。
淡蓝色身影孤独地站在柜台后，宛若文学少女的三股辫微微摇摆。
女孩像是看到了她，对雪秋轻轻一笑，却吓得后者僵了一秒。
她笑什么？
“常仪，检索关键词包含‘契律’和‘规则系’的档案，年份设置在2000-2010。”零既明说。
只是瞬间，雪秋就觉得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再回头看柜台，通向各个档案柜的扁平管道前，牛皮纸袋的数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够了，够了，我没打算搞研究，给新生普及一下知识而已。”
校长的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的活力，有一种“学长今天带你见见世面”的感觉。
可校长不是学长，校长是一个高高的、满脸褶皱的老头儿。
雪秋傻傻站在一旁。
她现在还穿着那件白色衬衫，配海蓝色牛仔裤。
假如有旁人路过，一定会把她看作是被校长逮住训话的坏学生。
“你没有任何问题想问吗？”
也许是实在看不下去雪秋这一憋憋到底的沉默，校长反而成了率先出声的一方。
“校长是想介绍契律吗？”
又是一句舍弃尊重的直白话，雪秋在心里痛骂自己。
可她一紧张就会说错话，几个月来，这种坏毛病还是没变。
“是，但不完全是啦，”零既明轻松地笑，他随手拿过一卷牛皮纸袋，麻利地拆开包装。
“我们来聊聊你的契律怎样？名为『镜妖』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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