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人们都围坐在一起,有一盘盘一大盘一大盘的盛宴,还有喜乐的歌声。

好多下面的人都在上面来了,和家人聚在一起。

这时艾彼才意识到,今天是山神节。

风又一吹,把艾彼一直忽略的听觉带了回来,广场的中央热闹非凡,他呆在那,如释重负般地舒出一口气,半天都没有从之前地想法中缓过来,无声无奈的笑让他几乎出来了眼泪般,哭笑不得的泪。

于是他最终擦干汗,轻松不少地向上走。

寒风仍在吹,他却感到有些热了,寒风仍在吹,却已经轻了不少。

少年的步伐将冬雪陷进了脚下,沿途的路依旧被单行车的轨迹压下,但艾彼更多地仍是向前,目光也好,步伐也好,在雪地里留下脚步,一路围绕着这座山,一圈又一圈,螺旋地向上。

几处居民区,艾彼就看见人们聚在广场上,没看见大叔,他也不逗留,微笑着拒绝村民的好意后便继续上山,狂欢地声音被他渐渐甩在身后,一次又一次。

但现在他要到之前的山顶了,民居也渐渐地少起来,但那车轧过的痕迹却和这世界的黑一样一直伴着他,直到艾彼停下脚步前不久,它才终于也停下。

艾彼理所当然地看见了这轨迹向上到达的尽头——森林前,也在这里看见了大叔,他的手里是一个闪着半点微红的东西。

一根烟。

艾彼远远地看了看,大叔靠着木头哨所的墙,向着那片永夜的冻土,手里是一根烟,脸上并不是什么愉悦的表情,反倒说,挺郁闷的。他很少表露出这样的感情,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吧。于是艾彼走过去,在接近时他才终于发现自己,急忙地将烟掐灭。

“叔。”艾彼的手里是三罐罐头,或者说,手上两瓶,包里一瓶。“早饭。”

克洛克没有动,但不再靠着墙了,故意似地用脚将一个凹下去的雪堆填上等艾彼走过去后,脸上才终于变得和平常一样。

“你今天起得比平常早啊。”克洛克接过一个罐头,打开木哨所的半边栅栏门。

“叔起得更早吧。”艾彼跟着克洛克走进去,坐在一个椅子上,克洛克在他对面。

“下面太吵了。”克洛克的气色好得多了,直接把罐头的密封盖拧开,“不过也好,说明你睡的挺香的。”接着拿出里边上面的勺子,克洛克艾彼。

“算是吧……”艾彼用开罐器打开罐子,好像在等什么,又从包里拿出第三罐。

克洛克当然清楚这孩子在想什么,不过……

“别愁眉苦脸的。”他想到,于是也对这孩子说:“别愁眉苦脸的了,今天是你生日呢。”

艾彼的脸上于是顿时绽开了几分,给了自己好几勺,嘴角上扬还是止不住,于是现在,脸鼓鼓的,看起来蠢蠢的像个小憨憨,两边脸蛋上也有了几分红,克洛克一脸自然生出的姨母笑,对这孩子的反应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大概也不需要回应吧。

“我之前还以为叔在山神宴上呢,半天没见到你…”艾彼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

“我可有点融不进去啊。”克洛克说:“再说,你心思简单地跟少了跟弦似的,我们也认识挺久了,叔懂你。”

艾彼也当然明白大叔啥意思,笑了笑,发出“哼哼”的声音,又塞进去一口。不过好像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一齐咽下去:“话说我一路上没有看见梓沐姐啊,她哪去了?你还得喝药吧。”

克洛克的动作和表情都在那一瞬间暂停了。

“?”

在克洛克最终放下勺子,发出不经意的叹息后,说道,有些沉重和迟钝地:“她——”

“艾彼!你在这儿啊!”

罗石的声音突然传来,覆盖了克洛克的后半句话,艾彼听都没听清,罗石就直接闯了进来,兴奋地说:“我找到做五官的东西了!”

艾彼还想说些什么来着,但看着一脸兴奋地罗石自己也不好怎么说,挠挠头,又看看大叔。他的表情像是又变化了,舒出一口气,点点头:“没事,去吧。今天你开心最重要。”

艾彼有些莫名,但连罐头都来不及放回包里,就被罗石拉着跑下山去了。他的力气真的很大,边跑还边说着自己的英勇事迹:

“我问了法师姐!她说,雪人有了五官和手就可以复活了!还会保护早出它的人永远不受伤害。但有多强要看长得怎么样啦……不过别担心!我从法师姐给的老衣服里找了几枚纽扣!还去山上法师姐的棚子里tou…要了几根胡萝卜!虽然鼻子只是黑豆子……不过好几样都是法师姐的东西!她那么厉害,她的东西一定可以造出超强的雪人!那样我们就再也不用怕土匪了!”

他的力气好像用不完一样,一直地说着,从这儿到那儿,又从那儿到这儿,他们跑过环山的公路,跑过一个又一个举办着大宴会的广场,跑过一个又一个民居,在紫夜的天与白雪的地上,沿着那被脚步踩乱的印子,沿着他向上又向下的印子,迎着并不再刺骨的风,一直到了山下,到那栋在风雪中那样显眼的破木屋前,罗石才总算停下飞奔的脚步。

“对了!胡萝卜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的贡献会比那个大的多的!”但他还是一样地讲着,好像未来他是英雄,受尽万人膜拜。

不过梦想的破碎也挺直接,在他仪式感十足地给披着艾彼围巾的雪人安上五官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愣了好久,觉得是要两个雪人一起安,连忙叫来艾彼帮忙,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罗石还是不服,说是要两个一样大的雪人,“艾彼”被艾彼在哭笑不得间推倒重做,结果花一段时间做成了,又一起安上去,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罗石挠挠头,他顿悟了。

“围巾!围巾!围巾是身外之物!艾彼!你…你拿下来,反正你也冷……”

于是艾彼又哭笑不得得取回围巾挂回脖子上,不过,在两个人第四次地把萝卜作为嘴巴,同时插进去时,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风不紧不慢地从身边吹过,罗石石化了一样地站在原地。

“什么啊——!又骗我!啊————!”

艾彼差点笑出声,但还是抿住嘴唇。

“走!我们回去!”

时间过得好像突然地混乱,他们又一次向山上跑去,沿途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快又或慢,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艾彼一看表,却已经十一点了。

十一点了,大宴会一样地举行,人们一样地欢舞高歌,在广场中央那团团高高垒起的如山一般的柴堆也一样地在燃烧着,温暖的热量似乎将每个人的心牢牢地留在一起,系在一起。

人们珍惜每一刻与亲人相聚的时光,笑得那样爽朗,笑得那样大方,笑得那样灿烂,没有一点私藏起的情绪,如一个极乐的天堂,人与人都真心相待,没有半点的欺骗。

艾彼不由得又想起那个传说,那个火山镇的传说。

“只要你真心相待,他们便真心待你。”

他仍记得这句无论哪个版本都有的这句话,他也在这儿生活了一段时间,也许久没有这样久的停留在一个地方了。

他要承认,这里给了他许多时间前,他还能感受到的“故乡”的情感。如果这里真的是太阳最后落下的地方,那么一直在这儿住下去也没有问题,这儿有朋友,有愿意笑着喊自己名字的乡亲,也有自己可以依靠的长辈,这里有说有笑。可能,就算这儿不是太阳的住处,自己也一样会很想在这儿住下来吧。

在奔跑间,少年的思绪被拉回不久之前,在风雪中受尽了苦难与悲痛的自己,在梦想中受尽欺骗的自己,那个在追逐中不断跌倒的自己,如今,找到了一个能够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新家。

向山上的雪地一次又一次陷下少年的脚印,一前一后。不断向前奔跑的他好像突然拥有了一种光,它照射进来,即使无法融化冰雪也使他内心温暖。

奔跑的步伐,轻松的背影,在紫夜的白雪上,一路攀升。

这也……挺好的吧。他这样想。

……

圆柱般的山顶发出一声低吼,缓缓撑开一道猩红涌动的裂缝。

……

克洛克的烟掉在地上,被雪埋住,风在此时又大了起来,发出地狱中恶鬼哭号的凄声。他一转眼,猎人站在哨站的门前。

“你还在呢。”这是猎人开口的第一句话,随后便坐在艾彼原先坐的位置。

“你不去宴会上吗?”克洛克看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递过去一根烟。

他挥挥手,“这不刚回来呢。”接着将手一翻,将挂在背上的猎枪放在桌上。

克洛克瞟它一眼,又立马锁向猎人。

“这是做什么?”

“欢迎仪式。”猎人说,“山神节有个交换礼物的环节,虽然说没结婚的年轻人的活儿,但我喜欢这活动。”

克洛克笑了笑,“我可没什么好换的。”

“有啊,”猎人看着桌上艾彼留下的罐头:“这东西可稀罕了,以前只有那姑娘手上有。”接着什么也不说了,一把拿在手中,也不管同意不同意,看了一眼克洛克后就站起身来,在哨站的门前,“那孩子要是问起,就说是那姑娘拿的。反正她就那性格。”

克洛克来不及再说些什么,猎人便走出门去,只留下一个背影,他的步伐沉重而又好似如释重负。克洛克明白了,将那把反着微光的猎枪同样挂在背上,也走出哨所,同样也在走出数步后,回头,悠久地凝视,眼中闪烁。

木搭成的屋孤独地屹立于寒风,他见证它的建起,却见不到它的终点了。

克洛克的目光又转向森林,那片人迹罕至却又人声鼎沸的森林,他要将它们都永远地记在心中,永不遗忘。

最后,他再次向前走去,只留背影与深陷于雪中的一步又一步足迹。

……

“不行。”

罗铁很坚决地拦住自己儿子与儿子的朋友上山地路,无论如何也不让开,虽然艾彼想这样做应该很轻松,但很明显,这孩子只是陪着自己儿子瞎转悠。

“为什么!法师姐骗了我们耶!”

不过罗石却也好像很坚决,红着耳朵,抬着头看着自己老爹,好像委屈地快哭了一样。

但是罗铁只是摆摆手,当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她骗我们的还算少吗?不行。”

于是这次遭遇战是爹吊打儿子,罗石的坚定明显不如他爹,于是垂头丧气,成了泄气皮球。

罗铁看了看自己儿子,拍拍他的背:“好啦,石头,别忘了今天是大宴会啊,走,吃饭去,艾彼也一起。”说完便揽着儿子往山下走,但没走几步就发现艾彼还在原地,回过头去,克洛克刚好从山上走下来。

“叔。”艾彼走过去。

“喔。”他答复,艾彼接着也转过身来,随着一齐向下走。

猎人看着一大一小,想起不久前初次见面的事来,又看看艾彼,他现在的脸上,是一个十五岁孩子该有的憧憬与美好。

“好!既然都在!那就一起去吧!”他突然地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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