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应该还有印象……这说明咱们快到一个城市了，至少比外面安全得多了。”克洛克的红围巾在风雪中飘起来，没飞走。但老把艾彼的头盖住，他得晃一晃头才能脱开。
“那我们去城市吗?”艾彼搓搓隔了两层手套的手，哈出几口气。
“你可是非法人员，下去了就等着回家。”克洛克看着巨石上刻着的字说道。
“啊？所以叔你现在……”艾彼又难以置信自己犯了罪的事实，虽然也不想回家了，但一想如果回去要被关起来也还有些不安，又想到大叔可能因为自己犯了法，自己这是连累人了。那可不行！
“你想哪去了？”克洛克打算回车上了，一转身看见艾彼的表情，发觉这孩子误解了一大堆东西。艾彼也猛然惊醒自己刚才脑子冻坏了一样的想法，于是立马回应。“不不不，没什么，咱们回车上吧，我有点冷了。”
并不久违的温暖，实际上，他们只下了五分钟的车。
好在在这样的地方艾彼稍微放松一下心，没多久，在他那双并不大的手把罐头递给克洛克后，就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他从车上的小镜子看见艾彼头微斜地靠着车门，车上暖暖的温度也让他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红晕。
克洛克微微笑着，轻轻地开动了车，用最安稳的速度行驶着。
三天两夜的奔波，他也确实该好好地睡一觉了。
毕竟，艾彼他……
也是一个孩子嘛。
克洛克把空罐头放在一边，也调整了一个让他舒服点的姿势，突然地，一束光闯进了这片安静的空间，他抬头，看见远处那座在雪地中突兀却又高耸的建筑。
灯塔。
……
大概在光圈消失后的第二十三分钟，艾彼醒了过来。他一开始蒙蒙的，后来发现大叔在车外面，看着什么东西……一个物资点，又没有灯。他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但这里的构造不太像平常的物资点，一处高高的管子，几个圆形屋子，很宽很长，有四层防护，两层看不太清的电网，两道高墙。大叔在一个破了个洞的高墙前检查着什么，旁边是几滩黑水。
克洛克没什么收获，又因为这里是灯塔的光线死角，他也不敢随便进去，加上……夜魔的感应以及他只在研究室中见过的建筑，多半也不是他该管的。于是他回到车上，发现艾彼醒了。
“这是什么？”艾彼又开始了。
“大概是地面的研究室，被人为袭击后废弃了。”他摸摸后颈，挠了两下。
“要通知这里的守夜人吗？”艾彼还是不太会对付这些问题。
“看情况废了挺久了，他们应该——”克洛克发觉这是灯塔的死角，改口道：“说了最好，但我们只能帮这点忙了。”
艾彼没说话了，看了一眼这个废弃的研究所，就只是等着到今天的目的地……
不对呀，研究所在艾彼印象里是重点保护单位，地下城的老大不太可能不知道地面有多危险，既然灯塔可以保护营地，这里为什么会这样？不会有夜魔会和人类一样用炸弹吧？不然就是……灯塔上的那个守夜人是内鬼！
艾彼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于是把他的猜想和大叔说了下，还特别叮嘱：“注意安全！”
也是与此同时地，灯塔的光再次把这俩吉普车笼了起来，艾彼虎躯一震，要流冷汗一样。但克洛克在听完这段天马行空的想象后差点没喷出来。他还特别看了看艾彼见了灯塔光之后的反应，等了好久，或者说缓了一会儿后，告诉了艾彼一个真相——对他来说是残酷又羞耻的事实。
“那地方是灯塔光线的死角。”
“哈？”
不过这孩子也有这样的警惕，倒也还好，等他十六岁，或许也是名出色的守夜人，可惜自己早早地让他上了地面，嘛……教官自己来做，也不是不行。
亮着灯的，是件好事。
他们到了一个新的物资点，外面看只有四个人，这让克洛克不免地又想起那栋建筑，它的消失无人知道的概率又大了一把。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和克洛克差不多体型的守夜人，区别就是这个守夜人胡子更多，艾彼把物资单递过去，等着放行的时候就听见里边突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
“喔！好！有信号了！”
杂胡子一撇头，立马转回来，问了一个克洛克也没想到的问题：“你能再说一遍吗？”
估计也是见一大一小突然不会了，他补充了一句：“那小子太吵了，那一下给我搞忘记了，哦对……这孩子是……”
“迷路了的，我送他回家。”艾彼知道这是大叔的谎，他对每个这样问的守夜人都用这句话，大部分时间都很管用。
“那好，证件大概没嘛问题了，你们就进——”（“老胡！连上了！”）
“……”
艾彼发现了那个兴奋的年轻声音的来源，他刚出屋子，见到一辆吉普车停在外面，以及三双注视他的眼睛，于是这位年轻人立正站好，把麦一关，走回了屋子。
“那你们进去吧。”被称为老胡的杂胡子看着两人，终于说完了这句话，“要帮忙就来里面找咱，有事找也来，我先进去了。”
实话实说，艾彼都习惯了，守夜人不站岗划水，在他不知道大叔以前干驻守任务时有多严谨前他一直认为那是常态。所以一般在这样的地方多待也不太好，两个人都不太喜欢，或者习惯住在营地里面，特别是有其他人的物资点营地。艾彼总有一种夜魔三点半爬你床吃人的错觉。
于是两个很直接地去了物资仓，突然发觉钥匙没拿。只好折回去找那个老胡，幸好这地亮着灯，不然又得是蠕过去，但克洛克越想越不对劲，又让艾彼站自己后面。
“别出声。”
他们多半全缩在卧室里，克洛克离那远远地都能听见声音。好像是收音机的？这是闷坏了还是啥……克洛克刚作好交谈的准备，打算开门，里面突然安静的像全死了一样，另一种可能——不成熟或诱饵般的埋伏。
克洛克回头看了眼艾彼，没丢。
他也来不及再想什么，就听见里边传来一名女孩的歌声，混杂了些噪声，但他俩都认得出来这是谁的声音——艾彼仍然怀念的歌声。
“琳达？”所以他忍不住地发出疑问，然后门立刻就从里面打开了。
“你知道她？你也看过这档节目？”是那位年轻人。
“什么？我……”艾彼愣了一下，看节目是什么意思？这人为什么知道琳达？琳达干了什么？他的大脑胡思乱想，大叔也只能扶额，任着艾彼一脸蒙地被强行拉过去。
相较在外面看见的多了一个人……一个老的，应该是个老狐狸，一个中年人，刚才见过，挺淳朴，不排除伪装的可能性，三位年轻人，一个睡觉，一个是刚才那位叫嚷的，一个……像是技术人员。
那是……什么……？电视机？这种玩意不是只在地下的富人家有吗？这城的待遇这么好？
克洛克也胡思乱想起来，甚至打算感叹城与城的贫富差距，这时那位中年人突然打断道：“呃……有事吗？还是说遇见了什么麻烦？”
这才让他反应过来正事，开口回答：“忘给钥匙了，开不了。”
于是老胡也反应过来，“哦，哦，对，把这给忘了。”但他只是经过克洛克，走了段距离后发现他没跟上才回头，“咋了？过来吧？”
克洛克一愣，把手一伸，表示手上要拿钥匙，这又让老胡一愣，这次愣得更久了，想起克洛克他们不属于这里才猛地反应过来。
“哦……是这样，老穆从下面带了很多新技术，现在都不用那种方法了。”他指了指那位看上去是技术人员的年轻人，他站起来示了个意。“电视机也是他带来的。”再次补充。
“对！没老穆我会无聊死去。”那个一直很振奋的年轻人补充：“大救星他是！”
“呵，花里胡哨的，麻烦的要死，又不实用，能杀夜魔么？能保命么？”那位老人讲话了，一肚子的不满和火气般：“嘿，老爷子，你自己不也喜欢看？前几天还抢遥控器呢，少装模做样啊你。”那个年轻人又说。
一股日常的味道，老胡打断了克洛克的进一步观察：“那咱走吧，我给你开门。”
“孩子还在这呢。”克洛克还是有点不放心，尽管这些话让他放心不少，但这个老穆，除非这个城真的很富裕，无论身高，样貌，不像个新来的守夜人，甚至不像地下城人，来历不明，他不放心。
“如果您不放心孩子的话，我来带路吧。”他看透了克洛克的内心一样，站起来，示意老胡回去，老胡也在迟疑几秒后完成了交接。门一关，雪地上便只剩下他与克洛克。
一副东方人的面孔，但这个营地都是这样，城应该也是东方文化区的城市，那——
“您看，小男孩聊的还是很开心的。”老穆突然开口，直视着克洛克，那双棕色的双瞳中似是透露出一股浓黑的深，让毫无征兆的一话让克洛克不禁背后冒汗。
“想必屏幕里那位小女孩和他认识，又或者小男孩就是小女孩访谈里说的那位搭档，总之，您是向外面撒了一个善良的谎言，没错吧？”老穆微笑着，把帽檐一握，仍然是棕色的双瞳。
被注视的感觉，克洛克很久没遇见这样的情况了，但他还记得如何应对。
“你知不知道，你们的营地向西，以七十公里每时的速度行驶一个小时零二十三分钟，有一处废弃的研究院。”克洛克向仓点走出一步，老穆也行动起来——在克洛克后三个字说出后。
“我记得那儿是灯塔的死角，克洛克前辈。”老穆这句话让克洛克停下脚步，走在他斜对角不远处的老穆随之停下，再次回头看着他。
“你认识我？”克洛克紧接着又说：“我记得我有七年没有暴露消息。”
“大名鼎鼎的行营前队长，我当然认识，您在我家乡那边可是声名远扬，您毕竟杀死了一位母亲，哦，不，母体。抱歉，我不该让您回想十一年前的事，我们终止这个话题吧，或者让我回答下一句——”老穆的眼睛是棕色的，这没错，但克洛克听着听着似乎发现自己产生了错觉，他的双眼化为了黑——在一瞬间。
“我想我能解答您的许多疑问。”老穆又向前走去：“比如，为什么我知道，那么多，为什么我能认出您……好吧，我能有一句话解决——您再怎么躲，也躲不过一个资深情报贩子的眼睛，嗯哼？”
到仓点了，他们的距离始终保持四个步子。
若事实真的如他所言，那么倒也没什么，但克洛克二十一年的守夜人经验告诉他——这个人还在撒谎。
“你叫什么？”克洛克问他，同样直视他的双眼：“上来多久了？”
“前辈，我叫穆子川。”他正准备抬起左边确认指纹，“从那时算起，十个月吧。”
“住址。”
“南湖城东南区5站48，不，45号。”他看着摄像头，确认脸部。
“编号？”
“MV27……不，MU2564。”
门开了，穆子川微微笑着，转头看着克洛克。
浓黑的双眼，这不是错觉。
……
营地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掌声，终于吵醒了那位睡死了的年轻人，他很想发点火，于是压着一肚子气爬下上铺，把装备一穿，出去了。
“哪去？“老人偏过头，问了一句。
“撒尿，师傅您不教这个吧？“年轻人阴阳怪气，把门一关。
……
掌声的来源是老胡艾彼以及唯一一位还在房间里的年轻人。是因为琳达的演奏part结束了，现在一片寂静的原因是到了最紧张的选人的阶段，就是比个胜负。
“所以——第二十三届明日之星！能够进入星之塔的明日之星，是三年来终于能圆梦的瑞丝小姐？还是这一次的超级黑马选手琳达小姐呢？”主持人十分热血地说，然后画面在瑞丝和琳达间反复横跳，背景音乐咚咚咚咚，然后！
广告时间！
“……”
“……”
“……”
“咳……
“放心，这很正常，商机和钱嘛，谁不想要。不聊这个，啊，你知不知道她们两位以前的事？”年轻人咬牙切齿。
“什么以前的事？”艾彼问，回想了一遍和琳达的往事，记不起有瑞丝小姐的身影，可能是琳达在课上的朋友？
“哼哼……”年轻人一下子就变得得意洋洋，好像掌握了什么重要的情报一样，“她们啊——据说！以前是一个大家庭的人！一起上课一起下课，还一起睡觉！感情好得很！
“然后瑞丝她早早地去了影院城，深造了几年后就去挑战了明日之星，从第二十一届一直到现在的第二十三届，已经成佳话了，加上明日之星这个节目十六周岁之后就不让参赛了……”年轻人讲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然后！讲讲琳达，据说啊，她也是追逐梦想和朋友去的影院，知道吗？之前她就参加了好几次跨城区演出，还有个男孩搭档！她可牛了！纯靠天赋就杀进了决赛！她有次访谈说她的那个男孩搭档也一定会去影院，就可惜没有录像啊，我是真想看看他们配合起来的样子，我好好奇那个男孩啊！可恶！”
年轻人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但艾彼就越听越不对劲了，他可不太好意思说那个男孩是自己，而且他也老久——起码十六个小时没有碰过他的尤克里里了，水平肯定下降了不是一点半点！再加上琳达的期望，虽然是不知不觉间……但艾彼还是觉得以后一定得去影院见一趟琳达！还得在十六周岁前！
不行，他可不希望到时候被笑话！啊……不过，瑞丝……看情况就是当时琳达说要带自己去见的朋友吧，就算这样也还是好像让琳达赢，但毕竟瑞丝已经挑战三年了……
艾彼也陷入了极大的苦痛之中，老胡在旁边见两人抓耳挠腮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外人了，看看表就提议着：“我去准备晚餐了，陈峰，记着哈。”说着就出去了。
叫陈峰的年轻人似乎还是很痛苦，没有回应，于是房间里一老一大和一小里的一老也挠挠脚，看看钟，出门去了。
陈峰终于冷静下来了，又看了一眼电视机上的节目时间，发觉还久着，于是走到床边，说是给艾彼找个东西。
“等着……我找找琳达之前的录音带，我上来的时候就带着的，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的录音都有……”说着就迅速地打开自己床头柜的左侧第三层的左边，拿起了最上面的那个，看了一眼：“啊对，就这个。”于是立马塞进收音机里，进条，卡了，敲两下，又好了。神奇。
艾彼还想问那是什么玩意呢，然后收音机一片嘈杂，之后冷不零丁地听见了琳达的声音，之后立马安静，接着收音机里的艾彼也唱了几句，然后收音机外的艾彼傻眼了，最后陈峰的表情也从兴奋到震惊再到更加兴奋。
“好家伙！我就说哪儿不对劲，原来你就是那——”
大叔一进来就看见陈峰似乎要对艾彼行不轨之事，于是猛地把艾彼一拉，之后老穆，那对师徒也都回来了。不过这阻挡不了什么，陈峰站起来，扒住穆子川就说，“你你你你知不知道？这孩子就是琳达的那个搭档啊！”
穆子川一脸的风平浪静：“嗯，我知道。”
大叔听了一脸复杂，把艾彼往自己身后塞了更塞，之后就问穆子川：“你们的通讯器在哪呢？”
穆子川挣脱不了陈峰，但见陈峰听了自己话后一脸的“啊？”就给他扒开了，走进左侧的房间，之后克洛克也带着艾彼走进去。
“他们有事上报？”徒弟看了看师傅。
“大概率是咱的新任务。”师傅回答。
“他有什么权利给咱发任务？请示一下就——”
“他叫克洛克。”
“彳亍。”
徒弟没话说了，陈峰也缓了过来，脑子里一片浆糊地发表了自己的感言：“卧槽，这阵容。”
不久后克洛克从里面出来：“你们上面挺重视这件事的。”
“怎么说？”徒弟问。
“留一个人守着营地，其他人立马赶赴，彻查西部的废弃研究所。”
徒弟听了立马回头上车，其他两个也很快跟上，陈峰看了眼电视，差三分钟就有结果了，于是他又看看艾彼和克洛克，眼神里写着——拜托了！于是也转身上车。
艾彼看懂了，克洛克看看艾彼又看看电视，还是没懂。
过了三分钟，老胡端着几碗两人都没享受过的热腾腾的饭餐进来，看见克洛克和艾彼待在屋子里，小男孩兴致勃勃地看着电视机，自己和克洛克对视，都傻了。
“人呢？”
“……都出任务去…了？说是要留一个……”
前半句一说完老胡就把饭菜一放回头去了，克洛克没办法地跟上去。
“要留一个人！你没必要去！”
“不行，那三小子就穆子川靠点谱！老头子伤还没好呢！”
克洛克听了后当即感觉不妙，出门一见车全都不在这，叫住老胡，“喂！你不知道任务地点！上我车！”习惯性地看了眼车上的镜子，艾彼不在，这可不行。于是又下车，把艾彼也叫上了。艾彼还等结果呢，又见一大波数据和回放怼脸，听了大叔的召唤，倒也没有过多踟蹰，跟着上了车。
营地里空无一人了，最后的车也疾驰出去。
“西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