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洛克！今天你成绩不怎么样吧！”
“去你的，一身伤，好好养你的去，别出来。”
“东西还够咱十多个兄弟吃多久？”
“反正不远是物资站了，七天够到那了。”
他看见亚当从车上跳下来，声音一样很高，那样穿透。说来也怪，这家伙身格不大，力气倒是不小。现在就围在火边，和许多往常的日子一样，几个兄弟坐在一起，吃点东西聊点事，然后接着为了生存而游荡。
英雄们在地面过得很艰苦，但他们被称作英雄也肯定有这的原因，不过亚当和克洛克都对此不太感冒，亚当为了自己儿子媳妇过好日子，克洛克呢，他也不说，行营的十六个弟兄也都不知道，有时候，克洛克甚至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到时间了，他便站起来。
“兄弟们！走了！火留着当记号！”
车不多，四辆，但也足够作为一座移动的营地。
这次出发的目标是MV2752号物资点，干完这票，有四个人走，四个人来。
红色能勉强从光亮中找寻，于是便找到了那里，他们带上灯，拿起了不应该属于2065年的冷兵器，但在灾难历52年，这正好，也是对付夜魔们最有效的方法。
在还剩三天物资的时候，行营小队的十七人有九人进了物资点，八个留在原地，但在先锋一到那里便发现一件不对劲的事——没有光亮，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也是最危险的预兆——这里被袭击了。
“警戒，缓行，准备手电。”克洛克压住声音。
冻土上物资点大大小小大概有上万的物资点，都是人类社会在灾难历元年为末世准备的物资，没有人驻守很正常，被占领——无论是什么，都很正常。但根据情报，MV2752号物资点通常都有人驻扎，因为附近并没有灯塔。
对付夜魔对于守夜人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但也仍然让所有人，在同一时间紧停住了脚步。
提灯光亮总比手电小许多，但为了减小资源消耗，手电都是紧急情况才使用。从前者来看，确实正确，但不可避免地，提灯更难保护人们的安全——因为难以发现危险。
水落在地面不会太有响声，但如果是如雨一般，很容易被察觉，更何况，这“水”，很浓稠。
克洛克发现了地面上的异动，那一滴滴“水”有生命般地聚合在一起，最后成为了另一种人形，浓黑的，没有形态的，纯粹的黑构成的人形——夜魔。
克洛克把灯一开，一刀捅上去，但随时间堆积，本来便蛰伏在永夜中的，随液体汇聚而新生的，一瞬之间，全部冒了出来。
在灯光的照射之下，又一层如同深渊的黑爬进物资点，不断蔓延，在它吞噬一切的轨迹之上，又诞生了无数的黑夜的孩子。
“黑蔓！撤！”亚当大喊，拿出一瓶火焰剂就砸下去。特殊方法点燃的火焰是五十多年来守夜人们智慧的结晶，不长不短的火可以阻断它们的追击，但亚当身上只有一剂。
尽管行营对付夜魔的经验很丰富，但面对黑蔓的第一决定也是撤退。八人很快来接应先锋队，但亚当一回头，却发现少了个人。
“库伦呢？”他开着手电照了好几次，找了三四圈，都没有发现他的影子。
“坏了，他多半还留在里面没出来！”
一个人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夜魔群，生存概率几乎为零，克洛克本想劝亚当别去为了一个人送命，但嘴开都没开，亚当立马跑回去，他也只能跟上。
“你们留下，阿德，给我个火剂。”克洛克站在不远，接下口中那人丢来的道具。
两个人穿过亚当制造的火墙，接着留下的人什么消息都收不到了——在他们有人回来之前。
黑蔓在他们进来前便已在天花板上分布，MV2752是个大型物资点，五个仓点。注意那帮东西的动静……
“小子！别冲太前！”亚当没回头，他知道克洛克会跟上来。
“现在那堆东西集中在右边，走！“他没有回答克洛克，直接冲过去。
没错，右边有火光。库伦那小子倒没把下面教的忘光，两人停在夜魔群后，那帮东西也很快注意到他们。不必多说什么，他们对视一眼，克洛克就立马拿出阿德丢给他的火焰剂，砸碎在两人中间，形成一个圆形的火堆，正好把夜魔分成两半。下一秒，立马跑向两边。
但见库伦傻了一样还呆在原地，两人又在同时调转方向，相向奔去。亚当拿出两柄光棒，在两人相汇的前几秒，丢进火堆之中，光芒瞬间布满周围，克洛克拔出腰间的“炸杆“，在两人相聚的一瞬间——跟随的夜魔也再次汇合的瞬间，亚当往库伦那一跳，克洛克往旁边一翻，同时，炸杆被点燃的引信到达尽头，热浪一眨眼间，吞噬，杀死了每一只夜魔，也爆发出巨大的响声，与冲击。
……
克洛克刹住脚，亚当直接滚进了库伦的视线。他站起来，拍拍头，又蹲下看了看库伦，接着放松了全身，看着克洛克。
“这怂小子晕了。咱快点走吧，你来背他。“
他们来不及再说什么找什么，黑蔓的恢复速度很快，而源头不在这个空间，要赶在再次蔓延过来前回去。其他的事，之后再商量。
……
队里其他人见了三个人全回来了，也都松下一口气。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问题很严重——物资。若冒险进入物资点，钥匙，战斗，搬运，逃离，都要花很长时间，而黑蔓若找不到源头，人员伤亡难以避免，但若不去，所有人只能看着物资耗光，然后，全部渴死。
没有持续多久的营救成功的快乐，行营里所有人几乎全在车里，不出来说什么了。
但醒后的库伦带来了个好消息，他被困在那的时候看见了钥匙，就在克洛克之前跑向的位置，这会为冒险进入物资点创造一些便利。
身为队长的克洛克和副队长亚当必须商讨怎么做，他们是“今夜”站岗的两人，但也同时在讨论各种方法摆脱当下的困境。
“我想冲，有钥匙的方向了就好办得多。”亚当说。
“我也想，但要没有人受伤就很难办，而且——你受伤了。”克洛克看着亚当的左手。
“我又不是左撇子。”亚当看着克洛克的腰间：“大哥，既然难以避免，也比全员死亡要好，有了这批物资，去医疗点很轻松的。”
“我上来十年，队里没有出过事的……要不是下面那帮人偏要换我的队员…”克洛克扯起别的来了。
“至少我还是你的副手，而且你当队长才五年。”亚当也想缓和些气氛，笑了笑。
但死气似乎是没法驱散的。
打破寂静的是库伦。
“队长，副队长。”他走下车，突然发声，“我有个办法。”
二人看了一眼对方，又一齐看向库伦。
“说来听听。”
……
“把大部分物资留在这里，把车的油集中给一辆，那辆车快马加鞭去找支援，带物资回来，就得救了。”库伦没坐下。
“我们想过……但队长，正副必须留一个在队里，交给别人风险又太大。”亚当说。
“那我去吧，副队长你受伤了刚好也能证明我们的困境，你们刚救了我，我想回报你们。“
克洛克和亚当对视一眼。之后，亚当先站起来。
“咱两个还是比不过有思维的新人。”亚当看看克洛克，又拍了拍库伦：“你小子不错，我觉得行。“
“那你们现在就出发，快去快回。“克洛克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是！“库伦刚从地下上来几个月，十八岁，其实也不比克洛克他们小多少。
……
他们目送代表希望的车辆开走。
“有救了。“阿德感叹，行营里的氛围也好了起来。
……
但本就微弱的光芒，在仅仅两天后，便被遮挡起来。
人们看见亚当的提灯，越来越近。
一开始人们只认为他是形单影只的其他队伍的可怜人，但，时间推进，形单影只的，并不是别的队伍的人。
一道烧痕出现在副队长的脸庞。但依然没能烧去他眼里留存的光。比起他，行营里除了克洛克外，得到这个消息后，光芒几乎是彻底消失了。
他们都能猜到是这么一回事——
……
库伦绝不想再到地面来了，刚才的情景，如同地狱般。
英雄什么的我也懒得做了，那种声音，那种压迫，那种未知，那种恐惧，什么美好什么伟大，全身一堆狗屎。你们想做就去做吧，当个烈士，家属还有补助拿，高枕无忧。
哦，那我之后就不一样了……不，不，我会成为唯一的幸存者的，是这样，反正我们认识了不过三个月，你们也本就不喜欢我，但英雄们都是大爱的，为了照顾新人，舍弃性命为他脱离危险，也，也一定，也一定是，一定是合理的，对吧？一定是合理的对吧！
他于是终于放松了呼吸，看了眼车外正在讨论去送命的他曾仰慕过的队长和副队长。
一开始颤抖着，接着再也不畏惧什么了，就用教官教他用对付敌人一样的冷静，打破了寂静。
“我有个方法。“
我有个方法，物资给你们留下，度过最后的几天，汽油给我，让我成为唯一的幸存者，你们的家人会因此得到无穷无尽的财富，成为英灵殿上的神灵。
这是我的……我的感激。
我的。
……
他成功了，带着亚当行驶，行驶在没有希望的永夜冻土上。
英雄似乎说了很多，但幸存者一句都没有听见。
在英雄认为停下车是为了补充饥饿时，幸存者一棒敲晕了英雄，但又为英雄留下了他的提灯。
他战战兢兢，却又那样冷静。
他拿走了英雄的身份卡，烧毁了一切资料，只为自己留下。
接着。
“幸存者“扬长而去。
……
“操！“
阿德把手电重重一砸，气得颤抖，但又无能为力。
所有人都不想说话，除了最大的受害者。
他摆摆手，挤出一个笑脸，似苦似笑地说：“好啦，想开点，至少我没事，那畜生没准半路被夜魔截了，而且，物资不还有一天的么？会有办法的。“
“……”
“会有办法的。”亚当无力地重复了一遍，瘫倒下去。
“亚当！”
……
死亡的冷让他们尽管待在车里也是那样感到刺骨。
“所以怎么了？”夏特看了眼没精神的阿德，问道。
“吃你的，一个十岁的小孩别问这么多东西，还要送你回家呢。”阿德头也不回，只是丢过去一包饼干。“给我一片。”
一班的其他两位也没说什么，看阿德出了车也就跟了下去，又只剩夏特一个人在车里，他嘟嘟嘴。
“一个一个的，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似的。”
接着翻开队长给的驾驶手册的另一页。
……
“集合。”
克洛克干脆直接站在雪上了。
一班很快到了，二班也扶着刚醒不久的亚当过来，克洛克刚想问什么，他先开口了：“没事，就睡了一觉，难得能这么一觉，你放过我吧。”
“三班的呢？”克洛克咬了咬嘴唇，转过头去问阿德，他也反应过来，跑过去，见一帮人瘫在座位上，又是一阵心的低落。
他敲敲窗，轻轻地。
“放心吧，会没事的。”阿德自言自语，直到他们用无神的双眼看见自己，用无力的手摇开车窗。
“我们打算自救，各位。”阿德说。
……
“我想大家都明白现在的一个事实——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先前，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最好的方案，送一个光，让光带着其他光过来，可惜，我的眼光不好，十分抱歉。”克洛克站在那里，作出有关于生命是否继续延续的决定。
“所以，我们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也本是我们不愿面对的——重新回去，赌一把，用我们的生命做赌注，而对方押上了我们的未来。”他站定，指了指远方的MV2752。
“各位，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也注定会成为一场艰难的战斗，但我们别无选择，这已经是唯一的路了。”
克洛克把目光回到行营的兄弟们，他们也看向他们的队长。
一件事定下了。
分工，明确，战斗，配合，然后回家。
……
分成三队，从三个方向，奔向生与死的决定点。
抱好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