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已习惯刺骨的冷，他在冻土的路早不曲折，是笔直的，但也偶尔有弯曲和曲折，这或许是改变了他的，因为那之后脚印便成为了一个人的。但也没有改变什么，他依旧是他，他叫克洛克，地面上有名的迷途者。

……

吉普车站在雪里，停的久了车子会走不动，于是周围点了点热量。艾彼被分配了高达八次的铲雪，但他们只走了一个月不到，两个人都不想再去铲雪了，所以，这就是克洛克的方法。

风很大，也很冷，但车里很温暖。艾彼没怎么问车的来历，他觉得多半不太正规。不过作用确实不小，或者说能在地面上生活全靠这辆吉普。载量挺大的，因为后面一排被拆了，还改装了一下。

艾彼一般坐在副驾驶，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能翻翻东西，于是他找到了一张老唱片，一堆汽油，有五六桶吧……后面还有专门放水和食物，衣服的空间。都是一些生存必备的玩意儿。

艾彼的面前是收音机，虽然收不到什么东西，权当装饰物，但其实也是寻找物资点和守夜人营地的工具。他还找到了几个小盒子，两把黑色的玩意，很重，尽管艾彼能一手握住。

但最重要的是食物衣物，接着是光源，克洛克有提灯，还有一些烛台，火柴，打火机，还有一些没有用的手电筒，总之应有尽有。

而一般到了物资点克洛克也会带上艾彼，大部分是狼狈着回来，于是艾彼在两个星期内都只能窝在车上，上面的发现就是这几天的全部发现。

“好，你背一下这几天的知识点……”克洛克看了眼艾彼。

“零下五十五摄氏度，不穿厚等死。小孩留在车上，大人去拿东西，小孩点清物资，之后要记得列出清单让大人算数，因为大人不擅长数学……”艾彼闭着眼。

“不不不这个你不必加上，好吧差不多。”克洛克教什么艾彼学什么，现在地下城的人都这么会学的？见艾彼啥也不说了，发现他好像在等自己说话。“我说完了。”于是克洛克补充。

“晚上就是天上有亮点，危险就是到处都有黑东西……”艾彼又闭上眼。

“黑色玩意儿很危险，但能拿光照，然后拿刀捅，它们就会和你热的要死时的样子一样化掉。就逃了。”

艾彼对“黑色玩意儿”记忆犹新，据说第一次到地上来，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就是那玩意儿，于是艾彼卡住了，他不记得有什么别的要注意的了。于是睁开眼，看着克洛克。

“差不多，但记着，穿厚点，睡觉就把这里转四圈。”他示范了一遍，就是把座位边的那个东西……转了会让座位变平。但不能完全平，不过至少也舒服点。

艾彼也知道生活在地面远不会有在家那边的舒坦，事实也是这样，不能乱逛逛，一天两顿，干啥都要克制，但艾彼也不打算再回地下城了，对于太阳，孩子的向往是冲破了年龄的。

但他也的确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一些情绪低谷，琳达不辞而别，爷爷去世，他也很想回到那几年，三个人在小巷子里唯独算是幸福的几年。不过看看这铁盒子，再看看这刺骨寒风，这无尽黑暗。

自己也似乎是无能为力的。于是只能叹气，再回忆。

艾彼做完了今天的事，但大叔还没回来，他只能再清点一边，又看那天空，隔着窗子的黑让他们为数不多的光更黯淡。

他取下挂在上边的尤克里里，像以前一样，调试，试拨。他弹起那首让他们成了小名的歌的前奏，却发现少了鼓点，一愣，沉下来。又把尤克里里挂回上边。他回想着少女对他说的那些话，鼻子一酸，干脆啥也不干了，坐在副驾驶，把头埋进腿里。

车突然发动了，缓慢移动起来。大叔回来得总是不动声色，也或许因为冻土太平，没什么起伏，他也老是危险驾驶——不碰方向盘，用手调试收音机。艾彼也不认为太危险，毕竟对克洛克来说，这平常地就像一个人呼吸。

连上了，但依然杂声很多。

克洛克敲了敲收音机，放回艾彼座位前。见艾彼还是不说话，也不知怎么反应，只好老老实实地看着前方，枯燥，乏味，无边的黑暗。单调得要人命。他自己倒是没问题，但现在……

于是他只好叹口气，开口道：“我听说你这五年没闲着，挺出名的，露一手？”艾彼抬起头，眼边有点红，用这样的疲惫看了眼挂着的尤克，又把头埋进腿里：“我一个人弹不好的。”

吉普行走在黑夜之中，里面是两个人。大人叹气，说：“你迟早有天得一个人留着的。”

艾彼却突然抬头，似乎有种莫名委屈的情绪：“你说过带我去见太阳的。”克洛克却不紧不慢：“见到以后呢？”这是冷的语气，就像外面的风一样冷。艾彼哑口无言，他没想过，从没想过。

“你总有一天要靠自己，小孩，上边还有好多是你没遇见的，有些我也解决不了。”克洛克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总靠别人可不行。”

艾彼是听得进去这些话的，但少年需要时间来训练自己，没有瞬间成蝶的蛹。在无边的黑与凛冽的风中，大人告诉孩子：你总有天得靠自己。

“你会丢下我吗？”艾彼的声音很小。

“只要你想让我带你去见太阳，我就带着你。”克洛克回答。

收音机的杂声没了许多，却传来琳达与艾彼在别的城市演出的歌声。克洛克愣了一下，艾彼也楞了一下，但不会有几秒，他们都会舒一口气。

……

“成为我心中最耀眼的星呀。”

“追逐，追逐啊。”

“永不言弃——”

……

克洛克再注意到艾彼时，他早已把目光投向前方了。有泪痕，但早被抹除了。

……

“追逐啊，追逐啊。永不言弃。”

……

追逐啊，追逐啊，不放弃啊。

追逐啊，追逐啊，别放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