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尔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随后拄着权杖，颤颤巍巍地从王座上起身。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篡国者，如今看起来如此苍老。

安妮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自从得知亨利的死讯后，父王的状态便一转直下，或许是时事变更过于复杂，也或许是对儿子的思念，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狐狸第一次表现得如此脆弱。

虽然亨利的死意味着安妮如今是加洛林王国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这本应是她日思夜想的结果，可如今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安妮上前扶住了罗贝尔的胳膊。罗贝尔看着她，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安妮，你一直都是我最聪明的孩子。”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父王，您怎么能这样说？您推翻了腐朽的卡佩王朝，让加洛林重新焕发生机。”

罗贝尔苦笑着摇头：“安茹的那条老狗说得或许不错，是我摇摆不定的立场招致了这场战争。如果我早些做出决断，如果我没有在两大帝国之间左右逢源……”

“不，父亲！”安妮急忙说道，“在两大强权之间求存，本就需要小心平衡，任何人处在您的位置都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辩护是那样苍白无力。安茹公爵的指控虽然无礼，却击中了要害。

罗贝尔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粉色卷发，就像她小时候犯错时那样：“我的小狐狸，你不必为我开脱。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代价是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温和：“亨利是个好孩子，正直、勇敢，有着骑士应有的一切品质。但他太像他的母亲了，心太软，不适合坐在这张椅子上。”

罗贝尔看向王座：“从你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真正能继承我王冠的人是你。你有我的头脑，我的手段，我的……野心。你几乎和我一模一样。”

“可正因为如此，我才害怕。”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我害怕你会走上我的老路，会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会像我一样在后半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悔恨。”

安妮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未想过父亲会如此坦白地剖析自己的心。

“现在亨利死了，理查也不在了。”罗贝尔的手颤抖着握紧权杖，“王冠就要传给你了，这本就是命运的安排。但我希望你能比我做得更好，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安妮忽然愣住了。原来父亲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甚至从小就将她视为真正的继承人。这种被认可的感觉让她既兴奋又惶恐。

过了很久，她才颤抖着行了个礼：“感谢父王的信任。我……我会努力成为您期望的继承人。”

“但在那之前，你还有很多要学。”罗贝尔重新坐回王座，声音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威严。

“从今天起，我授予你加洛林王国间谍总管的职位。局势变化太快，我需要一双可靠的眼睛来监视各方的动向，尤其是那些摇摆不定的公爵们。”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妮：“而且，我知道你与北陆的吸血鬼有来往。这在平时或许是个隐患，但在现在这种时候，却是难得的优势。”

安妮心中一惊，她知道罗贝尔或许已经知道自己与换生灵小队之间的关系了。

“我们今天向帝国宣誓效忠，北陆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罗贝尔的声音变得低沉，“如果他们将我们视作彻底的敌人，加洛林将面临灭顶之灾。我需要你利用你的关系，稳住北陆的吸血鬼，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立场并非不可改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与此同时，你还要兼任异端审判局的局长。这个职位的意义不在于真的去审判异端，而在于控制舆论和信息，我们需要让教宗与帝国相信我们的忠诚，也需要让北陆相信我们的友谊依然存在。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模糊的立场有时比坚定的表态更有价值。”

安妮点了点头，她明白罗贝尔的意思，只有让南北双方都认为加洛林还有转圜的余地，加洛林才能在夹缝中生存下去。

罗贝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关于这个职位，我有一个建议。虽然理查被教宗绝罚，但他在异端审判局的班底依然完整，或许你可以考虑重新启用他。”

安妮知道，大哥理查心地单纯，若是她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他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而他手下的执行官班底也可以为自己所用。

安妮心中一动，表面上却故作疑虑：“可是父王，理查毕竟已经被绝罚，启用他是否会引起教宗那边的不满？”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忠诚，而非名声。”罗贝尔淡然一笑。

安妮听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罗贝尔的建议并非对长子的怜悯，而是暗示安妮让被绝罚的理查来做一些脏活，如果将来需要替罪羊，理查也是最好的选择。

安妮低着头应允：“是，父王。我定不负所托。”

她的心中此时却是五味杂陈，她受宠若惊于父亲对她能力的认可，却也为这沉重的责任感到不安。

间谍总管意味着她要在阴影中行走，要面对无数的明枪与暗箭；而异端审判局局长更是一个血腥的职位，她的手上注定要沾满鲜血。

而关于理查的建议，罗贝尔的建议与她内心的盘算不谋而合，但这种巧合也让她感到一丝不安。或许父亲比她想象的更加了解她的内心。

“去吧，孩子。”罗贝尔挥了挥手，“记住，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只有强者才能生存。而诺尔曼蒂家的女儿，绝不能是弱者。”

安妮再次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王座上的父亲。月光从高窗洒下，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篡国者，如今看起来是那样的孤独。

凡尔赛宫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

走廊尽头的月光下，安妮·诺尔曼蒂停下脚步，玫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