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巴黎西较近的公爵们早已抵达，而那些领地在偏远行省的贵族也派来了代理人或亲族。他们聚集在铺着红毯的长廊两侧，低声交谈，目光却时不时瞥向镀金的王座。
罗贝尔·诺尔曼蒂将要宣布加洛林王国重新效忠路西斯帝国。
对于这些高卢贵族而言，这无异于一场地震。卡佩王室虽然软弱，但至少他们为加洛林争取到了独立地位，而如今，这个篡国者罗贝尔竟要亲手将这份独立拱手让出？
“我早说过，罗贝尔迟早会害死我们。”安茹公爵冷冷地说道，“他先是得罪了北陆，现在又招惹帝国，我们夹在两头巨兽之间，迟早会被碾碎。”
安妮暗自摇头。安茹公爵是他们家的老对头，像他这样的人在加洛林不算少，他们总是活在过去，看不清时局的变化。独立？在两大帝国的夹缝中求存，那不叫独立，那叫等死。
“招惹？”勃艮第公爵嗤笑一声，“是北陆飞来的龙烧了鲁昂！菲涅殿下为我们斩了那条龙的头，难道我们还要继续跪着舔北陆人的靴子？”
“可北陆有水神！”波旁公爵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不安，“那条古龙只是他们的先锋，若北方的那些怪物倾巢而出，我们挡得住吗？”
“挡不住？”勃艮第公爵冷笑，“菲涅殿下只用十具蒸汽甲胄就宰了那条古龙，而帝国还有整整一个骑士团！北陆的异种再强，能强过帝国的火炮？”
布列塔尼公爵摇了摇头，苍老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诸位，算旧账没有意义。加洛林注定会成为南北交火的前线，我们现在必须选择一边，否则只会被夹在中间粉身碎骨。”
“那为什么不选择联合王国？”一个年轻的代理人站起身来，“我想大家都听过大海蛇的传说，那才是……”
“住口！”勃艮第公爵厉声打断，“时代变了，枪炮与钢铁才是未来的主宰。帝国的技术与财富远超北陆，这是明智的选择。”
争论声越来越大，贵族们的声音逐渐拔高，甚至有人拍案而起。
安妮心中盘算着每个人的立场和价值。其实真正的决定早就在她父亲心中做好了，问题是，如何让这些公爵们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决定。
罗贝尔坐在王座上，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试图维持秩序，但收效甚微。
加洛林上下的贵族们此刻都显得情绪激动，仿佛要把积压已久的不满一并发泄出来。
安妮知道父亲在做什么。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说，等待一个合适的人出现。
突然，安茹公爵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指着罗贝尔怒道：“这都是罗贝尔的外交方针错误才导致的！如果不是他一直在北陆和帝国之间摇摆不定，我们又怎么会面临这种将会毁灭王国的战争？”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就连烛火的跳动声都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王座上的那个男人。
罗贝尔只是沉默地看着安茹公爵，一言不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同狐狸在黑暗中窥视猎物。
安茹公爵对上他的视线，脸色瞬间苍白，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一般，颤抖着坐了回去，再也不敢开口。
就在这紧张的沉默中，大厅厚重的橡木门突然被推开了。
菲涅·路西斯走了进来。
她穿着漆黑的军装，右臂缠着厚重的绷带，可那份肃杀的君王气息却丝毫不减。
公爵们瞬间鸦雀无声，那种威压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窒息般的压迫感，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剑悬在头顶。
安妮也感受到了那种威压。畏惧，但同时也有一种敬畏。她想起佛洛拉，那个她选择效忠的公主，在这样的威压面前会显得多么脆弱。
菲涅的身后，百花骑士团的军人们正拖拽着一颗硕大的龙头进入宫殿，铁链的拖拽声在大理石地面上回响。
尽管那颗头颅已经失去生命，金色的竖瞳已经黯淡无光，但那份刻印在人类基因中对天空霸主的恐惧，提醒着在场所有人这曾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安妮盯着那颗龙头，这就是北陆的威胁？这就是那些公爵们畏惧的古龙？现在它只是一颗死去的头颅，被拖在地上像一件战利品。
菲涅走到罗贝尔面前，微微颔首：“请您节哀，我为亨利王子的牺牲感到悲伤。他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他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什么叫做荣誉与勇气。”
安妮的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亨利死了，这意味着王位继承的道路上少了一个障碍，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她却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怅然若失。
不是这样的，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个哥哥的倒台，但不是这种方式。
亨利不应该死在战场上被当作英雄来纪念，这让她的野心显得如此渺小而可笑。
罗贝尔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我为我的儿子感到骄傲。”
菲涅转身面向大厅中的公爵们，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在空旷的大厅中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角落。
“北陆人以为，凭借巨龙与长生种的力量，就能让人类卑躬屈膝。”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他们错了。”
她抬起手，指向那颗龙头：“这条龙死了，死在了我的手中。时代变了，加洛林的人们，亨利王子用他的生命向我们证明了，这些所谓的长生种并非不可战胜，你们不再需要畏惧北陆的异种！”
安妮仔细观察着每个公爵的表情。有震惊，有敬畏，也有恐惧。但没有人再敢质疑菲涅的力量。
大厅里寂静无声，只有菲涅清冷的声音在回荡。
菲涅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公爵：“帝国的军团会为这片土地带来繁荣与安定。“他们想要战争？很好。我会给他们战争。但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菲涅的话音刚落，大厅里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公爵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就连宫殿的侍者们也忍不住拍手喝彩。
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拥护在掌声中表露无遗，整个大厅都在这热烈的掌声中震颤。
安妮没有立即鼓掌，她看到了恐惧转化为崇拜的瞬间，看到了天平的倾斜。这就是力量的魅力，这就是强者统治弱者的铁律。
掌声逐渐平息后，罗贝尔缓缓站了起来，银杖在地面上敲击了一下：“殿下，我们愿意重新效忠于帝国，但有几个条件需要商议。”
安妮知道，现在开始讨价还价了。
菲涅点了点头：“请说。”
“首先，此次外交协议毕竟是战时临时的决策，在战争结束之前，我们不会向帝都缴纳税金，也不会接受兵员征召。”
罗贝尔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精明，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有力：“其次，帝国不得干涉加洛林内部的爵位继承与领地划分。最后，我请求将那九具在鲁昂战役中折损的蒸汽甲胄留在加洛林进行修理，并希望殿下能够赐予我们甲胄的设计图纸。”
这才是重点。安妮心中明白，蒸汽甲胄的技术才是真正的宝藏，比任何政治承诺都更有价值。
菲涅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请求。不仅如此，我还要赐予加洛林铸币权与头衔受保护权。”
她又看向在座的公爵们：“当甲胄的修缮工作结束后，你们可以从高卢人中选择新的适格驾驶员。当然，在座各位公爵家的子嗣拥有优先权。”
安妮瞪大了眼睛，这个条件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菲涅不仅给了加洛林想要的一切，还给了更多。这几乎相当于完全的自治，甚至比独立时期还要优越。
公爵们短暂地愣神沉默，谁也没有想到菲涅会开出如此仁厚的条件。一时间，大厅里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安妮知道这是自己表态的时机了。作为诺尔曼蒂家族的女儿，她必须率先表达忠诚。
安妮率先站起身来，粉色的卷发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她高声喊道：“荣耀尽归菲涅殿下！”
下一刻，所有的公爵都跟着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他们齐声高呼：“荣耀尽归菲涅殿下！”
呐喊声如潮水般涌向穹顶，凡尔赛宫的每一根梁柱都在这声音中震颤，就连悬挂的水晶吊灯都轻微摇摆起来。
安妮在这喊声中露出了微笑，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
从今天起，加洛林王国再次被纳入了路西斯帝国的版图。
佛洛拉拿什么去与菲涅争夺皇位？安妮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也许她早就应该重新考虑自己的选择，狐狸应该知道什么时候改变立场。
但是......
不，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在动荡的时代里，聪明的狐狸需要更加谨慎地观察局势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