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岗他们正在亚美的房间里打牌。

因为亚美坚持要帮忙的缘故——松岗正窝在角落偷看她的日记本,星野红着脸,慌张地看着他,大概是劝说被无视了,干脆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看得很入神,没注意到我们几个的到来。我走上前去,拽住他的耳朵。

“哎哎!疼疼疼——我错了!”

“赶紧放回去吧,再等亚美回来,你——不,我们全都完蛋了。”

星野看到是我,终于松了口气。

“优子去洗手间了……还好小夏你来了。”她看向我身后,“美咲也来了啊。”

星野牵着月宫的手,她的掌心僵硬冰凉,像在努力适应人类体温似的。她的脸没什么表情,就像平时在画室里一样冷静。

“还有——”

她望向一旁的小爱。

“我在店里遇到她,就一起拉着了。”

小爱没说话,只把头别到一边。

“……呦,这不是那谁吗?”松岗走到加藤身边,想搭她的肩,却被她一巴掌打掉手,“真没礼貌……”

没礼貌的人是你吧……

“别摆架子了,你老抓我,我都没生气。”

“我那是按规矩办事——”

“这不是加藤吗?”迟田推门进来,脸上的妆洗掉了,看上去总算正常点了。

“……”

“月宫同学没跟来吗?”她看小爱没说话,又追问一句。

一眨眼的工夫,月宫竟不见了踪影。

我走到走廊,透过窗户,才发现她正站在后院。

雪下得很大,厚厚的积雪覆盖在那棵从不开花的菩提树上。她站在树下,仰望着灰白色的树干,出神地沉默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和梦里的那女孩重叠了。尤其是那双紫色的眼睛。

她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缓缓回过头,轻声开口:“我喜欢月亮……”

她把手轻轻搭在树干上,“它是唯一一个,一直守护着我的存在。”

她闭上眼睛,另一只手按在胸口。

“对我来说,就像母亲一样。”

“月宫……”

她睁开眼,冲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笑。

她把手轻轻搭在树干上,“它是唯一一直守护着我的存在。”

“浅井夏树,对吧。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没问题……”

“帮我——”她缓缓靠近,近到我几乎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找到月亮……虽然我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哈?”她的认真让我有些慌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她察觉到我的窘态,脸颊一红,立刻退开一步。

“只是突然……有这种感觉,你别误会。”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反正在镇上也没什么事可做……

“不过先说好,我可不保证一定找得到,别抱太大期望。”

“小时候我常常抬头看着月亮,想她会不会忽然带我走……我是她的孩子,为什么她不回应我?如果能回到茧里就好了——至少在那里,我们还能在一起。”

“对不起……”

突然失语。她一脸惊奇的看着我。

“对不起……什么?”

我捂住嘴。

到底为什么想这么说啊……

“这里是我和亚美相遇的地方,”我转移话题,“她当时就躲在树后头,跟自己的玩具说话,手指冻得通红也不肯回屋,跟榊很像。”

“那位大小姐可不像是有自闭症的样子。”

“她们当然不一样……我当时跟她说话,她吓了一跳,就像这儿——”

我绕到树后,扒开积雪,露出一块嵌在地板里的垫子。

还在,我竟然有些欣慰。

“她被我吓了一跳,一头撞在树上,结果被树上的雪全盖住了。”

“是个笨蛋美人呢。”她语气里透着一丝得意。

“是吗?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

“真羡慕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那时候已经能自己做饭了哦。”

“那你挺厉害的嘛……”

她轻哼一声,红着脸说:“哼,只是做得特别难吃而已。”

“没关系。要不以后你做饭的时候顺便带一份给我?反正我们是邻居。”

我快吃不起饭了,自然不挑味道。

“哈?为什么?”

“为了省钱。咱俩分摊生活费……”

“笨……笨蛋?你这家伙怎么一点边界感没有。”

“我收拾客厅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住嘴,我不想说这个问题……我再考虑考虑。”

她话音未落,一转身撞上了树干。

哗啦——

树上的雪整片坍塌,把我们两个活埋了。

听到动静的女仆小姐跑了出来。

“小姐,少爷,你们没事吧!”

“啊啊……还真是倒霉。”

这算是将记忆复刻了吗?她摸了摸撞红的额头,一言不发地坐着。

我试着解围:“你看,控制变量以后,绝对是我的问题吧。”

她白了我一眼:“……你就是咒我来着。”

我举手投降:“不然我现在去撞一圈给你赔礼?”

她轻轻哼了一声,小声说:“赔你个头,雪都进脖子里了。”

女仆把我们两个带到客房,帮月宫消毒、贴创可贴。

并告知我们晚餐已经开始了。

月宫还在房间里犹豫着要不要去,被我强行拖走去吃丰盛的晚宴。

于是——

就有了一桌人都盯着她的创可贴的局面,没人说话,或许是照顾她的感受,只是这种客气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她低着头,不停抿着茶水,眼睛瞪着茶杯里浮动的影子,像快要委屈得掉眼泪。

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过头了……又或者,是故意的。

玄茧先生一开口,打破了尴尬:

“真是抱歉,让客人受伤了。”

她闷声开口,仿佛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和自己置气:

“哼……也许我是阿尔忒弥斯的弃女吧,连树都要咬我一口。”

你刚刚还说月亮是你妈……

“紫色……”

玄茧先生怔了一下,我察觉后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都是陈年往事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甩掉什么,又恢复平静:“案子的事,怎么样了?”

我简单的对他描述了案子的经过,随后问到‘解放会’的事。

“我之前总是离开镇子,出席各种商业活动,关于解放会的事只是略有耳闻……”

“应该是某个反镇子里教义的组织吧。”

“玄茧先生之前不住在这边吗?”

“父亲是去年才回到这边定居的,那个组织也正好是父亲回来以后销声匿迹的。”

“我记得……加藤家的兄弟好像比较清楚?”镇长咳了两声。

我说着,看向一旁沉默的小爱。

很快——菜上齐了,开饭了。

镇子上的规矩是吃饭的时候不发出声音,因为咀嚼是一种对自然之物的撕裂与侵犯,发出声音会让周围人感到出生被割裂的失落感。

我们沉默地吃完饭,感谢镇长一家,坐管家的车回镇。

快到家时,我递钥匙给亚美:

“拜托你一件事……别再把我家钥匙借人了。每天一睁眼,床前站着个人很恐怖的。”

“要看情况。”她微笑着接过钥匙。

“小爱就交给你了。”

我看了眼后座的小爱。她侧头看向窗外,不自然地避开目光。

“交给我们就好。你和月宫同学路上小心,那个凶手……说不定就在你家附近埋伏。”

“他又不认识我,应该没事。”

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开始紧张起来。

和她们告别后,我和月宫并肩走在夜路上。

“真讨厌你。”她说。

“……抱歉。我真的只是想拉你去吃顿丰盛的饭。况且,就算没有我,亚美她们也会去找你。”

“我当时只是骗你,随口编的故事……想不到你报复得这么狠。”

她和我靠得很近,走在夜色中。

“哈?编的?”

“当然是编的啦。你忘了我们在葬礼上见过面吗?我根本不认识你,是看你反应瞎掰的。”

“那是谁偷了我的请柬……”

那天的确有个紫瞳少女,只是天太冷,我根本没注意她身材。

但这镇子上……真的还有第二个紫瞳女孩吗?

“你跟我说在那个邋里邋遢的混混手里的时候,我还真紧张了一下呢。”

松岗他知道了你这么看他会自卑的……

不知不觉,雪停了。

再走两百米,就到家了。

地上,有一道颜色深重的车辙,像是只有两个轮子。

“那个……话说,我还没正式叫过你名字呢。”

“啊?你想叫什么?”

“当然是那个——”

她望向阳台。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写着我的名字,被她摘下来挂在猫的脖子上——

所以那只猫也叫夏树。

“就叫你夏树吧,听上去人畜无害的。”

那是因为你的猫也叫这个名字吧!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有刻着我的名字的牌子。”

“这个……”

“这个……”

“喵~”

角落传来猫叫声。

它听到月宫的声音,以为她在叫它,又或是没人开门,它焦躁地靠近。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我记得夏树是只很安静的猫。”

这名字真的很奇怪啊……

“或许是性情大变了吧。”

我们快要到家了。

“上次它叫成这样,是院子里出现了一只死老鼠。”

车辙沿着路面前进。

我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

“喵~喵~”

猫的叫声还在持续。

再向前走,车辙逐渐上移,拐进月宫家的院子里。

空气中,隐约夹杂着一丝铁锈味。

——!

我加快步伐,冲进院子。

血的气味越来越浓。

气味的来源——

一颗被血染透的茧。

即便是破的,也无法看清里面,依旧在不停渗着血……

我脊背发凉,一想到凶手可能在附近——

月宫呢?!

我发现她没跟上来,立刻冲出院子。

她慢悠悠的望着月亮,脸上的创可贴隐隐发光。

还在……

我松了口气。

牢牢的抓住她冰凉白皙的手。

她红着脸,但没有过多挣扎:“你……要性骚扰?”

“尸体……有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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