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边报了警,没过多久,本间先生便坐着旅馆老板的车匆匆赶来。

——明明是镇上的案子,为什么总得由外来的警部来管呢?

他皱着眉,在现场点上一根烟,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你小子是是重了什么邪?怎么老有案子追着你跑?”

“严格来说……这次案子追的应该是她——”

我看向一旁抱着猫站在院子外的月宫。

本间先生望着月宫的脸,沉默良久。

“确实有几分相似……”

“你的增援呢?还要等多久?”

“明天下午吧。”

他走到我身边,蹲下来看那只破裂的茧,雪水和血混合成一滩红色冰泥。

“尸体被破坏得几乎不成人形,确认身份恐怕有难度……不过……”

“是之前失踪的七宫同学。”

那具尸体几乎被剁成了碎肉,被一点点塞进茧里。

雪水渗入那些血肉之间,结出微弱的冰晶。

因为足够细碎,反倒腾出了空间——让他可以把每一根手指、每一段肢体,整整齐齐地摆进去。

“想把尸体运到这附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凶手应该就是那姓锦户的。他的新藏匿点大概率还藏在附近。”

“那个家伙素质还真差呢,居然随便把尸体扔进别人家院子。”

月宫一边抚摸猫的头,一边说着,猫咪蹭了蹭她脸上的创可贴,又试图咬住边缘,被她轻轻躲开。

“不过……这真的是凑巧吗?为什么偏偏扔在你家的院子里?”

“他不是说了吗?想要用我的身体,雕他的艺术品。”

能不能别说得这么冷静……

本间先生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绕到茧的另一侧。雪地上,有一道蜿蜒的血冰痕迹,直通院墙。

“这具尸体,连躯干也没有。”

“嗯……应该说是被迫使用了七宫同学的身体吗?不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月宫家的住址的。”

我转头问月宫:“你在店里工作的时候告诉他了?”

“我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别人我住哪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搬进来多久了你才发现我就住对面。”

“那是因为那个房子实在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你平时也不出门,以及房间被——”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过,有人在你家附近偷拍?”

“昂,说不定他每天都躲在我家屋檐下看我换衣服,结果还没等我发现,就先暴露了……真没劲。”

“你不是从来没对别人留下过真实地址?”

“当然,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独居女性。”

“那解放会的人又是怎么找到你家的?”

街道尽头亮起两道强光。派出所的车子终于来了。车门刚一打开,就听见森田良三在抱怨:

“真是的,那老不死的还真会差遣人……”

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抖着肩走进院子。

“比上回还恶劣啊……”

他举起手电筒,光线一晃差点照进那堆碎肉里。他吓得收手,连忙往后一缩。本间先生掏出笔记本。

“失踪的七宫琉璃的血型是?”

“B型吧……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其他人的车子都没换防滑胎,还得等一会儿才到。”

他说话的语气懒散,还带点玩世不恭,像是在说“你去问别人吧”般推卸责任。不过我们早就习惯了。

“他这次分尸的地点变了吗……应该还有一位被害者,现在没人报失踪?”

“没有,咱们镇子上的人都太老实了啦,根本就没人报案。”

这是老实的问题吗……

我们在车里等到其他人抵达,把茧抬走。院子里只剩下一滩厚厚的血泥。

“那么,接下来就是确认身份了。”

“除此之外也干不了啥了。”森田打着方向盘,“那家伙现在不知道藏哪儿去了。”

“浅井,”本间先生看了我一眼,“你们两个今晚小心点,把门窗锁好。你们是发现他的人,锦户很可能会报复。”

“……我知道了。”

他留下这句话,跟着警车离开了。

车子开走之后,夜晚反倒安静得吓人。

也不知现在几点了,月宫怀里的猫已经睡熟。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迹,神情里透出一丝厌恶。

“好脏……得把这家伙锁屋里,不然它一定会跑去舔。”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可能是被折腾太久了。头发有点乱,发梢微微打卷,在寒夜的灯光下泛着水汽。

“我说……月宫。”

她歪着头看过来。

“你是……一直在福利院长大的吗?”

“嗯,我是被捡来的。”

“……见过母亲吗?”

她摇了摇头,然后打了个哈欠。

“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去了。”

“……没了。记得锁好门窗。”

她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那张脸。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玄茧先生柜子里的一张照片中。

我回到家,把门窗一一锁上,然后去洗了个澡。

风吹过屋顶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只能祈祷它别忽然塌下来。反正我也修不起。

回房间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昭和61年,2月2日。

果然——

我看着床边的亚美,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昨晚在你家附近发现了七宫同学的尸体。”

“……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嗯,今天早上听父亲说的,我路上碰到——”

屋外忽然传来凄厉的哭声。

我指了指走廊,示意亚美换好衣服再出来。

门外,月宫靠着墙,眼袋浓重地看着院中失控的女人。

“她哭了多久?”

“大概凌晨四点被送到现场的,女儿年纪轻轻的就被杀了,哎呀真可怜啊……”

我问了站岗的年轻警员。据说琉璃的母亲刚看到尸块时还没反应,到了现场却突然崩溃。

有人从背后轻轻戳我一下。我回头——是加藤爱,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

“你什么时候站这儿的……”

“你在查解放会,对吧?”

她没回答,直接递给我那本小册子。

我翻了几页,是一首首奇怪的诗。

“你从哪弄来的?”

“舅舅那里。”

“谢了,小爱还是一样,一点都不爱说话。”

她依旧没理我,把书交给我后,转身离开,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悄然消失在街头。

……真是完全不沟通啊。

“别看加藤同学那样,她在学校里可是很有人缘的。”亚美轻轻锁上门。

“她表现出来的性格,还有所承担的职务……恐怕是尊重更多一些吧。”

“嗯……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身体不好,经常缺课。只知道她以前身边总有女生围着,但回来以后……星野同学好像也变了?”

“哈?”

我记得她们两个人昨天的表现根本就像是不认识一般。

她看出我脸上的疑惑,缓缓说:“你得亲自问星野了,我回来的时候她们就完全变样了,不过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倒是变回去了。”

“不过……”她脸色一沉,“你难道就没觉得我变了吗?还是说根本就不在乎我?”

……

“我觉得,无论怎么变,亚美就是亚美,根本不会变。”

我抬头望向对面,那扇窗后,月宫的身影已经消失。

像猫一样神出鬼没。

我和亚美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街道两侧的树枝上,挂着一串串牌子。

有人踩着梯子挂灯笼,还有刻着“茧”的木牌。

“又要过节了吗……”

“当然。立春一过,镇上就要举办‘破茧仪式’了。”

“那之前那个,是?”

“那是作为分家的玄茧家的封印仪式……虽然,到我这里,失败了。”

她低下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沮丧。

“嗯,玄茧家本来是反对临茧教的。靠入赘成为分家,只是如今其他分家不是死了就是失联,玄茧家才承担起全部责任。好在镇上居民的世界观已经闭合,要用宗教团结他们也不难。”

也就是说……那个解放会,也可能是分家的人建立的。

“还有这么多故事……不过,玄茧先生能撑下这么大一个镇子也算不错了。”

看来还是得去图书馆一趟。

至少,加藤爱那边的关系总算拉上了,我决定课间再去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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