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冰袋也无法将艺术品冻结。
这样下去可就糟了。
手术台上的少女一动不动,像是熟睡的白雪公主。
她一定很兴奋,在等待一位识货的雕刻家。她在催促。她的声音刺入我的耳膜。
真令人烦躁啊。
刀子在手里发抖,视线模糊。手指没抓稳,稍稍一滑,鲜血就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啊啊……抱歉。
热气从地下室的地面升腾,空气中满是铁锈的气味,嘴中仿佛留有回甘。
——都怪你在吵,才害我划错了地方。
她当然没回应。那是幻觉,已经给她打了足量的吗啡。
她安静地躺着,右腿像是被神雕琢过的雕像——皮肤的光泽、骨骼的比例、肌肉的线条,无一不是完美。
最伟大的艺术品就要诞生了。
她会看见的。我会让她看见的。
想到这一点,心跳仿佛加快了一点。兴奋得手不自觉在她的腹部划了几刀。
快醒醒,你也对这件艺术品很自豪吧。
所以求饶什么的,真是傲慢啊。
除了微弱的痉挛,没有回应。
依旧胡乱的剖着,像在乞求她醒来。
身上滑腻的触感。
讨厌这种感觉。
——反正,除了那条腿,其他都无所谓了。
然而下一秒,一切崩塌。
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不对。还不是完整的。
肠子滑出来了,脏器被翻到地上。
——那个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坏掉?!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攥住她的内脏,塞回腹腔,像是拼回一个破掉的木偶。
针线在破裂的皮肤下穿梭,发出细碎的声音,手在抖。
她会生气的。她要是看见了,一定会生气的啊……
所以说都是你的错吧!
愤怒地扯断缝线,拉拢皮肤,一团乱麻地封住伤口。
“噗噗”的声音从缝合处溢出,捡起刀子。
停下,我叫你停下!
别再吵了。
对准少女的面部,举起刀——
一刀……又一刀……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终于停下了。
脸部烂成了一滩糊状物,就像掺入碎骨的肉泥。
……等等!这样一来左腿不就空着了吗?
啊啊……果然是那个女人的错。
一想到还要破坏她的身体,喉咙深处便传来痒痒的摩擦声。
昭和61年,2月1日,新月烘焙坊。
我用受伤的手笨拙地为客人包装蛋糕,脸上挂着职业假笑,刚送走一个,转眼又迎来下一位。
“今天是怎么回事……”
往常店里的客人也零零散散的也没几个,老板娘每天都在为此发愁,今天却排起长龙。
过了一会儿,月宫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盘巨大的寿司卷形状的食物。她接过我手里的夹子,把它夹进冷藏柜中。
“你不是城里来的吗,不会不知道吧?”
城市物价那么贵,我哪舍得买糕点……
“平时也没这么多客人……”
“立春快到了,这是‘惠方卷’试吃。”
“诶?这是什么习俗?”
我看着那粗壮的海苔寿司卷,嘴角抽动了一下。
“立春是一年之始,吃整条不切的惠方卷朝着‘吉方位’默默吃完,就能带来好运。听说是从关西传过来的,富子阿姨教我的。”
说完,她钻回厨房。
难怪老板娘——田岛富子女士昨天突然订了那么多料。话说回来,也多亏了这个热闹场面,我才有机会发现凶手……
电视里仍在滚动播放锦户大翔的通缉新闻,画面上那张脸出现在我的视野边角。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落网……
我扫了眼时间——晚上七点整。
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八点之前收工……
我开始加快手上的动作。
四十分钟后,我几乎已经忘了弯了多少次腰,货柜终于清空,不用再担心发不出工资的问题了。
就在这时,散去的人潮背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店内。
穿着便服的她几乎让我没认出来——是小爱。
她一如既往地警惕张望,在确认环境安全后才踏入门口。
“抱歉,今天的货卖完了。”
“失礼了。”
她鞠了一躬,转身就要离开。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等一下,你想买什么?我明天帮你留一份。”
她没有说话,用目光反复打量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是我……浅井夏树,之前还被你罚了。不过,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我们小时候还在你舅舅家一起玩过。”
“记得。”
“那这是什么态度啊……这些年发生什么了?”
“有什么事?”
“等等大家要在亚美家聚餐,你也来吧。”
她陷入了沉默。
“大家都挺想你的,特别是迟田那家伙。”
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变得这么沉默寡言,但这应该是个重新建立关系的好机会。
就算不是发小的关系,再怎么说也得和学生会长搞好关系啊……
“你说的人我不熟。”
“哈?亚美呢,你还不熟吗?你舅舅和玄茧先生家的关系迟田都告诉我了,你也得到了不少照顾吧。”
“……”
她沉默不语,依旧十分警惕,目光狠狠盯向厨房。
这时月宫走出来,脱下围裙,神情立刻变了。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日理万机的学生会长,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哼,违纪的小画师。”
空气瞬间变得紧张,两人之间像燃起了火焰,把我夹在正中央。
喂……等等……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们两个认识?”
“嗯。我逃课去美术室,她带人来抓,被我逃了。”月宫语气轻快,下一秒却冷冷盯着小爱,“不过你也真可怜,替别人卖命这么久,连自己立场都没有。”
她是在说老师吗……
不过,这个描述确实更像记忆里的小爱。
小爱听完这话,咬紧嘴唇,转身欲走,我再次拉住她。
“你们两个,到底在吵什么?”
“再不让我走,我可说不准会对那家伙做什么。”
“都冷静点行不行?”
小爱高挑丰满,气质成熟;相比之下,月宫就——
我看着她贫瘠的胸部,勉强算得上少女的体型,紫色的眼睛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
“哎呀,今天真是累死了,明天也拜托你们两……”
老板娘田岛富子从厨房走出,正擦着手,一看到气氛僵硬便停住脚步。
“小夏树,这是什么情况?那位是客人吗?”
“啊,这个……”
就在我头疼该怎么解释时,街边一道光柱照进了店里——是管家的车来了。
我松了口气。
“你们两个要吵架,去亚美家吵吧。”
车门打开,没想到亚美也跟着来了。
“你们两个原来在这里打工啊。”
富子一看到车牌,两眼放光,冲过去按住亚美的肩膀。
“美女,喜欢吃甜食吗?”
……
“大小姐……”
一旁的管家吓了一跳,想要护住亚美。
亚美示意一旁的管家放心,随后看着店门上的广告说道:“快立春了,到时候订一组惠方卷给同学们当午餐吧。”
富子听完亚美的话高兴的手舞足蹈,亚美对她微笑点头。
你也克制一下啊……
月宫欲言又止,看上去不满。这也是当然的,她得加班。
“小夏、月宫同学,走吧。”
一旁的月宫欲言又止,看上去很不满。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她也要做。
“小夏还有月宫同学,走吧。”
我这才注意到,小爱还藏在屋里。我进去拉她出来。
“你这家伙,别让我在学校见到你。”
她没有反抗,一言不发跟在我身后。
“再带一个熟人。”
“哎呀,是加藤同学啊。”
她一见亚美,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没事,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她像被冻住一样,任我拉进后座,顺带——
也抓住想逃走的美咲的手腕,一并拉上。
坐在车子里,响着古典乐,月宫正翘着二郎腿望向窗外,加藤爱收着身子一声不吭。
“那个叫什么的,你真是爱管闲事。”
亚美听到月宫这话以后笑了出来。
“啊啊……我也这么觉得。”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大概是每天被人打扰太多了吧。
而这个始作俑者——
“有什么关系,我倒是觉得小夏越来越像小时候的样子了。”
我怀疑亚美是故意的,我有些后悔给她留钥匙了。
站在亚美家的“城堡”大门前。
天空飘着小雪,没有增大,幸好不是暴风雪,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月宫跟在我后面,或许被富人生活震惊到,不敢出声。
相比之下,加藤自然很多,很快跟上亚美步伐。
“这里一定住着伊什塔尔和埃列什基伽勒。”
月宫望向月亮,忽然说道。
“哈?”
和月宫相处久了,我差不多习惯她说话的调子了。一般这样都是心情有波动的时候。
“你是说亚美性格不稳定吗……”
虽然记忆里她也没这么乖,但现在她确实一直一个样。
“不……我是嫉妒,别让我看到另一面。”
她红着脸把头别开。
这种心里话也能直接说出来,真不愧是月宫……
我们走进馆内,不同的是,莲姨的案子后重新装修了照明系统。
新来的女仆和旧女仆在餐厅前来回走动。
仿佛一切回到正轨,那件案子没影响这个家,我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