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妹子生得越发娇俏了，沈遥下意识避免直视她的面庞，随着程程越来越像个女孩，他也愈发不知如何与她相处。以前小时候还能没有负担的一起搓泥一起洗澡，现在回首往事只让他无地自容。
反倒是程橙似是毫无自觉，她笑眯眯地用手肘顶了顶沈遥，眉眼弯弯，气质甜美：“喂，你有QQ号了没？”
沈遥眉毛微微抬起：“没有。”怎么连她也上网了？
程橙显得有些兴奋：“我说，你也去注册一个QQ号呗。”
“我不会上网，家里也没有大头电脑。”沈遥毫不客气地拒绝，姑姑肯定不会答应给他买电脑，再说，一台电脑多贵啊。
“用手机也可以注册，注册后可以挂机，等级就会更高。我已经有一个太阳了。”程橙继续怂恿。
“等级有什么用？”
“额……等级……额……”程橙答不上来，她发现沈遥有一个奇妙的让人哑口无言的天赋，好像总能一语道破某事的缺陷或弱点，叫人答不上话。她有些不怀好意地想：沈遥嘴巴这么不留情，以后肯定讨不到女孩子喜欢。
沈遥回头看向程程：“教导处严抓上网，要是给姓周的知道，准会叫家长，到时候你就惨了。”
程程狡辩：“我又不是上网，我只是去查学习资料。”说到这，她似是打开了话匣子：“我给你说撒，网上的论坛什么都有……我上周用我爸的手机上网，看了一晚上的论坛，吓得睡不着。”
“你看什么？”
“是我们市的新闻……最近不是桂林路不是有个小孩失踪了吗？论坛上有人说是被鬼抓走了……那发帖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你真该也上网去看看，老是念书都是念的死书，以后出了社会没用的~”
沈遥看她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你才是该多读点书，这样才不会信什么鬼抓人的胡话了。”
程程有些恼怒：“是真的，我们市就是有鬼抓人，那个鬼是用座机电话抓人的！”
座机电话？
沈遥脑海中闪过一个粉红的英文牌子的座机，他似乎想起什么，却又如烟雾一般捉摸不定。
他摆摆手：“再说吧。”他和程程不一样，程程背后还有一个大家庭支持她，他却只有姑姑了，他没有闲暇与余地去在网络中玩物丧志。
他们半路遇到其他上学的女生，程程果然还是和同性的女孩更合得来，与沈遥匆匆道别一声，便急忙追上那几个女生了，她们说说笑笑，看起来非常融洽。
沈遥倒也不介意，他本来也习惯独自一人。
拿着校牌，在保安大叔的扑克脸审视下，沈遥终于抵达了学校。经过露天停车区时，沈遥目光微闪，他见到了之前差点撞到他的那辆“迈巴赫”。
出于某种莫名的想法，沈遥走到这辆车漆黑亮的大车前，好奇地围绕着大车打量，脸上不无艳羡之色。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巨大”的梦，大车，大船，大炮。
他走到后排车窗边，玻璃不透光，只折射出他的模样。他对着镜面整理仪容，忽然玻璃慢慢摇下来，露出一副美丽又充满鄙夷之色的脸蛋。
沈遥对她那头如火焰般的红发记忆深刻，一见到这姑娘，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的沈遥立刻羞红了脸，匆匆抛下一句对不起便落荒而逃，连那姑娘在喊他什么都听不见。
接下来一上午，沈遥都对自己早上的行为后悔不已。一想到自己站在人家车前一本正经地捯饬自己那几根头发，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失忆。这就是程程说的闷骚吧……这一定就是她说的闷骚吧……
幸好程程在隔壁班，不然她准会发现沈遥的窘态，非得逼他将白天的糗事讲出来。
事到如今，他连那红发的姑娘为什么出现在他们这所二流中学都无暇深究了。
然而也根本无需他去深究，答案很快自行揭晓。
午休时分。
沈遥精力比一般学生旺盛，他中午睡不着，便干脆拿过书本偷偷在课桌底下看——看的并非课本，而是一本外国人写的《千年热闹》。他并非有多高雅的品味，之所以读这本书只是因为这是图书角唯一还保有封皮的书了。
他喜欢更完整，或者说，更本真的东西。这是一种不太稀奇的“怪癖”。
因为他过往并不太美好的经历，他更在乎完美与无缺，周全与圆满。
不要犯错，不要失去，不要让自己会在未来某一天后悔与遗憾。
膀胱一阵发胀，中午食堂的饭菜太咸，水喝得太多。学校的水有一股硬硬的夹嗓子的感觉，他一直怀疑水质有问题。他抬头，发现老师不在教室，其他同学都伏在桌子呼呼大睡，最不堪的几位甚至在课桌上流满了口水，口水在阳光下耀耀发光，恶心极了。
沈遥将《千年热闹》塞到掀盖式的课桌里，随后起身离开教室，往厕所走去。经过教导处时，面对教导主任周光头审视的目光，沈遥尴尬又拘谨地点头，用手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对方也就不再搭理。
这就是学习好的优势，起码周光头不会特意刁难你。
放完水后，他快步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却发现周光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教导处角落的小电视。沈遥探头看去，好奇电视上的内容。
好像并不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只是普通的新闻通报而已。
“……我市公安局通告，本市各学校、各家长都应做好对孩子的监护看管工作，避免此类事故再次发生……”
还是那个桂林路失踪的孩子的事啊……
据说是个初二的小姑娘。这个年代，初中辍学务工的不在少数，倒也不能全然算是小孩了。
新闻上说，那孩子本来是计划学播音的，比大多数孩子都有前途吧。突然某天放学就没回家，直到第二天中午，上夜班的父母俩才意识到女儿失踪了。
时至今日，警察依然没有找到那孩子的下落，甚至连尸体也没找到——不好意思，在沈遥看来，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失踪了一个月没有音信，此时多半已经一个月大了。虽然依然有很多人在寻找她，但她恐怕早已无法回应这么多人的期望了。
周光头和教导处另一位老师谈话：“他娘的，这年头，学生说走丢就走丢！真是不太平！”
“是啊，所以我们也该管得严一点。”
“指不定是外地来的人贩子！”
沈遥在外听得撇嘴，怎么可能是外地来的人贩子。能从学校毫无动静地把初二的女孩带走，只可能是熟人作案，那是初二的女学生，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团子。
他没有再驻足，眼看马上就要到两点午休结束，匆匆走回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能做的只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被人骗了去。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有人会骗他这个高中男生吧，他又不结实，也不是什么大帅哥，在骗子的名单中优先度肯定是最低的。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没注意到前门走来两道身影。
一个声音说：“你先找个空位坐吧。”是班主任的声音，她是个更年期的老女人，这个声音沈遥绝对不会听错，干巴，尖酸，唯成绩论。
另一个人没有回答，只是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来。
沈遥茫然地抬头，眼前只划过一道如烟如雾的红云，那女孩的发丝从他眼前飘过，留下一阵好闻的芳香。
她的发丝并不全然是通红，那只是沈遥的第一印象脑内加工罢了，她一头长发，只有发尾那一段是如火的烈焰红，往上颜色逐渐暗沉，是沉静的暗红，最后发根却是与他无差别的黑色，宛若静谧的黑夜。
鸟儿去而复返，缘分妙不可言。
那红发的少女经过呆滞的沈遥身边时，发出一声轻不可察的笑声，好像是嘲笑，又好像有别的什么意味。
午休铃打响，同学们陆续醒来。班主任在讲台上敲着黑板，用白色的粉笔写下三个大字：
乔云雪。
那粉笔在“雪”字右下角重重一点，仿佛将沈遥点醒。
“同学们，我们班新来一位插班生，乔云雪同学将作为艺考生与我们一同学习。”
沈遥如梦初醒地回头，只见最后排的空位上坐着一位与这平庸世界格格不入的少女。
她惊艳，美丽，红色的长发仿佛是这死寂世界唯一的亮色。
她甚至都懒得看其他人，只是托着脸颊，遥望着窗外浮云翻卷。
现在，沈遥终于知道那辆迈巴赫为何而来，因何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