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黛西娅快速地瞥了一眼索萝丝。但她一如既往般神色淡漠,看不出任何端倪。机械臂运行至少女们的头顶,投下的影子恰好遮住阿尔黛西娅酒红色的眼眸:“怎么会呢?‘睡美人’,如此重要的种子,怎么可能不在王国境内?”
“睡美人”是一个秘密,比少女们所驾驶的诸魔像的命名更早。曾几何时,她们从前辈们的口中得知“睡美人”的存在:“你们为‘睡美人’而生。但是在那之前,需要耐心等待。”而冬去春来了一次又一次,索萝丝和姐妹们渐渐长大、接班,“睡美人”仍然是一个秘密。
“天知道,至少现在如此。阿尔姐,你觉得这究竟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好说是好是坏。”波斯猫抬起下巴,若有所思:“但是这总归意味着变化。”
“我曾经以为在我们这一代,暴风雪计划不会再有什么进展了。”索萝丝握紧了手中的铝罐:“没想到孩子们还都没有长大,计划却已经赶不上变化。说到底变化这个词本身就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是你这些日子过得太单纯,一天天懒得动脑。”阿尔黛西娅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行不行——”她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拼命摇头:“我得忘掉,这不是一般的绝密。”
“有什么不能说的!”索萝丝撇撇嘴:“而且我刚刚想起来了,我告诉你,并不算泄密。”
“为什么?”阿尔黛西娅好奇地问,自己这个妹妹总有些奇怪又似乎有些道理的想法。
“因为我和你都不是《保密法》规定涉密人员或者非涉密人员。怎么说呢,从本质上讲,我们应该是某种湿件,所以按照定义,我们属于涉密载体。”
“哈……”她想了想,环视“雨燕”,感觉好像也对,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在乎了:“‘父亲’有告诉你‘睡美人’到底是什么了吗?”
索萝丝抬起头,恰对上波斯猫疑惑的眼神:“没说。”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这个……真的没说。”一直以来索萝丝对“父亲”的命令从不多问,也没想过会有什么需要多问的——但这可是“睡美人”,暴风雪计划的核心。
“那不怕你认错了?”
“他说绝对不会认错。还说只要我到代赫洛兰去,一眼就能确定那就是‘睡美人’。”索萝丝猜测道:“也许我们从前见过?只是彼此并不知情?”
“行不行啊?你要的可是‘鲮鱼’,Dace,D就是D,Destroy,可没机会后悔。”
“那错就错了。”少女耸耸肩,说:“最坏一切重来咯。”无非一二年光景,这世界上从没有什么后果是接受不了、弥补不了的。“不过……”她一边回想,一边皱起怀疑的眉头:“老实说的确有点儿反常,这次他倒是说了一大堆有关房子的事。”
“房子?”这次轮到阿尔黛西娅摸不着头脑了。
“他说在阿尔及尔买了一栋带花园的房子,有我们每个人的房间。房子建在山腰上,不靠近大海。他还说在花园里让人种了许多丁香花,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指给我看。”索萝丝不知道丁香花长什么样子。凭直觉猜测,她觉得那应该是像薰衣草一样的紫色花朵,小小的,一簇簇拥在一起,满开的时候入目便觉得十分温暖,和地中海的煦风一样。“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平时你知道‘父亲’会想些什么吗?”
“父亲”并不是她们真正的父亲,尽管有时候少女都快要忘记这一点了。许多年以前,就是他从孤儿院里领回了索萝丝,给了她现在的名字,对她进行改造和训练,培养她成为“山雀”的驾驶员。
“这你得问比安特丽丝。”比安特丽丝·贝莱尼彻普·拉克丝,她们次小的妹妹,机灵,讨人喜欢,也是同“父亲”最亲近的一个。可惜她不在这里,阿尔黛西娅只能推测:“是不是咱们的疗养院要搬家了?”
“那阿尔及尔可比五大湖好多了!我早就说过,疗养院怎么能建在北边?五大湖的冬天又长又湿,我可受不了湿。而且建筑也老,到时候指不定还得我们自己动手砍柴烧壁炉来取暖。”
风呼啸着从索萝丝的耳边刮过。一缕发丝被她含在嘴里濡湿。少女朝向西南望去,视线里一片漆黑,只有偶尔能分辨出几缕云雾,但阿尔及尔就在那个方向。
“我也想去阿尔及尔疗养。”阿尔黛西娅肩膀斜靠住“山雀”的尖喙,钩手敲了敲它的铁翼。怎么可能,她想,阿尔及尔属于法兰克,不在联合王国势力范围之内。但作为姐妹之间说点没营养的闲话:“他不是拿我们的工资买的房子吧?那我要最先挑房间,我可是一分钱都没花过,全在他手里存着。”
“那就让莱拉住楼梯下面吧,她还欠我钱呢。”
波斯猫笑了出来:“还不上咯!”
“让她把‘夜莺’卖了呀。”索萝丝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又不是私人财产。”
“下次你就让她走贝塔通路,然后直接拆‘夜莺’的一条手臂留给我,打发她回去报战损。我把手臂送到卡萨布兰卡卖掉,你三我六,给莱拉留一份封住她的嘴。”
“你还不如直接把她的皮给扒了。”阿尔黛西娅哑然。也许这么做还真的能行,她锤了锤自己的额头,想什么呢!
“不值钱啊……”索萝丝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少女们相对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干杯。”阿尔黛西娅说,垂下水壶和索萝丝的可乐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留下最后一口白兰地。阿尔黛西娅俯下身来,用空着的手托住索萝丝的脸庞,轻轻揉捏着,同时一字一顿地说:“小索萝丝,你笑起来真不能算好看。”
“唔……”这是天生的,无论高兴还是悲伤,都没办法反应在索萝丝灰色的眼睛里。于是少女的笑容看上去总像是作假。正因如此,平时她也习惯了紧绷着脸——不会笑的话,不笑就好了。“我又不像阿尔姐你。”
“好啦。”波斯猫不再捉弄自己的妹妹:“地上都还有些什么消息?”
“最大的新闻就是罗斯的伊里奇死了。”
阿尔黛西娅眨了眨眼睛:“不是谣言吗?我记得‘雨燕’离巢之前他就出过一回事。”
“老家伙自己当然不愿意死,但周边虎狼环伺,竟然没有一个人盼着他多活一日。能把这口气吊到今天算是奇迹了。”
“那虎和狼谁赢了?”
“谁都没赢。”索萝丝换到左手拎着铝罐,磕了磕“山雀”驾驶舱的侧边:“谁都没猜到是伊里奇最小的女儿继承了大公位,弗拉——”弗拉基米罗夫娜·伊里伊尼奇娜·乌里扬诺娃,少女当然记不住如此长的名字:“什么的。她和我们差不多大。据说在她加冕的时候脚下踩的可不是红地毯,而是台阶上尚未清洗的兄长和姐姐们的血。她就这样接过王冠,脸上还带着笑容,是彻头彻尾的不详之女。”
“能比我们还不详?”阿尔黛西娅翘起脚来。她一手扶住驾驶舱的边沿,上身后仰伸了个懒腰,抬头正看见沉默着的机械臂。
“大抵没有。”怕她一不小心掉进来,索萝丝伸手准备托住姐姐。少女注意到阿尔黛西娅背后连接孔的皮肤边缘微微泛红。“发炎了?”她问。
“啊,这个。”波斯猫伸手围着连接孔画了一个圈:“给地面说过,不碍事。”
“哦。”
“那罗斯也要开始走下坡路了。”阿尔黛西娅说。
“这可不好说。”
“怎么讲?”
“罗斯一向不站在我们这边。通常情况,当我们的报纸对罗斯的君主极尽污蔑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她的才能和力量也就越强。而要是我们的报纸不约而同开始吹捧对方,赞扬其品行,那么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个蠢货。”
“有道理。”阿尔黛西娅想了想:“你都在哪里看到的这些说法?”
“《每日邮报》”索萝丝得意地回答:“当时刊登了一整个版面的巨幅照片,说实话,我觉得她长得还挺可爱。”
“那不是更加可怕。”阿尔黛西娅嗤笑起来:“都说《每日邮报》的读者是治理这个国家的人的太太们,怎么,以后你想嫁给哪个爵士?”
“那样多好呀,每天抱着猫晒晒太阳,吃着点心喝下午茶。”生活数十年如一日,直到两人垂垂老矣,索萝丝心想,这未尝不令人羡慕。
“我不行,会憋死的。”阿尔黛西娅摆摆手:“而且哪里来的爵士能看的上我们家的野丫头?”
“阿尔姐,今天基地里就有人邀请我去约会哦?”少女狡黠地挥挥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