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北原先生离开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了,森田父子以邮费昂贵为理由拒绝送我们一程。北原先生因店没锁门,匆匆和我们告别,留下我们站在派出所前的台阶上,踌躇着下一步的去处。

亚美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刚用完派出所的电话,步伐轻盈地朝我们走来

“那个……各位今晚有何安排?”

“暂时还没有。”

她微笑着说:“等等管家会来,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今晚可否赏脸参加家宴?”

“诶?会不会打扰你们……”星野原本打算婉拒,但看了眼身旁正两眼发光的松岗,声音越说越小。

“不会,玄茧家每周都会办丰盛的家宴,这是过去留下的规矩。不过现在分家的人也不剩了,联系也比过去少了很多,正好多几个人也热闹不是?”

松岗的耳朵猛地一竖,嘴角都快挂上涎水了。亚美见状对他轻轻一笑。

你收敛一下啊……

“诶?月宫同学要去哪?不一起去吗?”迟田一把抓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月宫的手腕。

“抱歉,我等等还有工作。”

——是打工的事。差点就给忘了。离上班时间还剩三个小时,刚才在派出所一通折腾差点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我也去……”

“哎呀,浅井,工作什么的哪有美食重要。”

你又不缺钱……

松岗家经营着镇上唯一认证的屠宰场,虽然业务范围只覆盖这片区域,但起码衣食无忧。

“既然如此,你们大概什么时候下班?我让管家接你们两个。”

“……八点吧。”

时间定好后,我和月宫便朝着相反方向离开——确切地说,是我跟在她身后。

“喂,月宫,这是相反的方向吧……”

她没有回复。从离开派出所大概走了半个小时,拐进了一处偏僻的树林,柏油路深藏在林中,路面斑驳龟裂,四周堆满积雪,四周连户人家都没有。

天空还在飘着细雪,空气格外安静。

荒无人烟,简直是个抛尸的好地方,就算有人在这附近被杀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人发现。

远处隐约看见一排锈迹斑驳的铁栅栏。她拐进狭窄的小道,站在一扇老旧的铁门前。

……

我沉默地跟着她,在那扇门缓缓拉开的金属摩擦声中,她突然说道:“喂,你喜欢小孩子吗?”

“哈?”

我看着院子中的情况,秋千孤零零地晃着,雪边还有新鲜的鞋印,看大小是小孩子留下的。

接着向前走,看到前方类似教堂的建筑,屋顶挂着一颗巨大的茧,下边写着儿童收容所。

原来这里就是北原先生说的孤儿院。

“美咲姐姐——!”

一个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头上戴着一只生锈的发卡,我隐约觉得在哪见过。

“哟,结花,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千代姐的话。”

那女孩扑进她怀里,几乎要把她撞倒。

“对不起……姐姐,昨天……”

“没关系,姐姐对你发脾气也有错。”

月宫主动蹲下僵硬的身子抱住她,眼里仿佛充满了对小孩子无奈般的宠溺。

别扭精……

她们抱得那么自然,我在一旁不好打扰,便顺着好奇心走向教堂内部。

推开木门便闻到一股皂香味,随后是木柴燃烧的气味,室内并不会比门外高出多少。

讲道台已被拆除,改建成一个由石板砌成的炉子,四周堆满了湿木柴,长椅上铺着床垫,取代了床铺的位置,或许是冬天的缘故,被褥全围在火炉边,紧挨成一片。

“你是……?”

一位中年女性衣物单薄,手里捧着洗脸盆,露在外边的指尖冻得发红,站在一旁吃惊地看着我。

没等我回答,便被跟来的月宫打断道:“尾随我来的跟踪狂呢。”

“别胡说……”

“诶?想不到美咲在镇子里交到朋友了。”

月宫原本高傲的气势被这句话直接击中,红着脸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问道:“……真白呢?退烧了吗?”

“已经退烧了,不过还有些不舒服,正赖在被窝里就是了。”

我看着大厅内的装饰,都是一些老旧的油画,有些失去玻璃罩的庇护已经腐烂发霉了。

不过唯独有一幅看上去很新,挂在正中央。

是那场火灾。

在学校保健室,泷泽老师那里也见过同样的画。我走上前,触摸着上头的纹理——应是原画无误。

“奇怪的大哥哥!你是来调查的吗?”

“哈?”

我低下头发现有个小男孩,在我腹部的高度。

“什么案子……”

“就是爸爸的案子。”

他指着那幅画,说道:“千代阿姨一直唠叨,说什么火灾另有隐情。”

“你是说滝川家的火灾吗?”

他认真的点点头。

“那个纵火的凶手已经被杀了吧……”

“才不是呢!一定是那个……那个什么干的!记不住名字了……我听千代阿姨说的。”

“凛太郎,不要和别人胡说。”

“我才没胡说!是阿姨整天说的!”

我看向身后,月宫的面色微变,似乎在压抑什么。

“月宫,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呢,想知道你去问他们,和我无关。”

她语气平稳却突兀地提高了音量,仿佛是为了让其他人闭嘴。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时火炉旁的被子蠕动了一下,一个小女孩探出头,还在用力吸鼻子,睡眼惺忪的抱怨道:“好吵啊……我明明都梦见炸猪排了……”

“讨厌……梦到炸猪排都不带上我!”那个叫结花的女孩走过去轻轻的捶她的背,只不过这位半梦半醒的少女注意力在我身上。

“……?”

那个小女孩揉着眼睛,似乎是要从我这里身上什么。

我尴尬地向她挥挥手。

“身体怎么样了?真白。”

她吸吸鼻子,撒娇般答道:“好多了,就是还有点头痛。”

“那就好,记得按时吃药。”

她点点头,又缩回被子里。

月宫貌似在这群孩子里的地位颇高,除了——

角落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脏兮兮的女孩,身上缠着绷带,抱着娃娃一动不动。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我几乎没察觉她的存在

千代女士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解释道。

“那孩子是神藏榊,有自闭症,不太与人接触。”

“……”

简直就和第一次见到亚美的情况一样。

我走到她身边,发现她的嘴巴在微微张动,在和娃娃对话。

“你好?”

她把娃娃举起来,歪着头。

“……不是娃娃,是我。”

她依透过厚厚的头发看着自己的娃娃,仿佛世界里只有她们两个一样。

该说和当时的亚美有本质的不同吗……

她摇摇手中的娃娃,把耳朵凑到一旁。

……

我缓缓蹲下,闻到一丝馊掉的气味,女孩的身上布满灰尘,裙角还沾着油污。或许是因为行为怪异,或者是其他原因导致她没法适应人类的社会,自然也没人照顾她。

“榊……对吗?”

她拿起娃娃,对着它点点头。

“她是你的好朋友吗?”

女孩抱起娃娃,手臂一动不动的环顾一周后只看到了娃娃,摇摇头。

……

“那我是你的好朋友吗?”

她拼命的点头。

……有意思的家伙。

“我能摸摸她吗?”

她点点头。

我刚伸手,耳边传来“等一下!”的喊声——手背传来剧痛,她指甲抓出几道长痕。

我看着地上几颗粘满灰的丸子,旁边还有两个空掉的塑料盒子。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月宫说的总共五个人,指的是加上这个娃娃。

我看着手背上的抓痕,再看看月宫那天被抓伤的手。

“抱歉……浅井先生,我替这孩子向您道歉。”

“没关系。”我低头看了看右手——比起玻璃碎片,这点划痕不算什么,“不过,她是最近才来的吗?”

“是的。”千代女士语气低沉,“不知谁把她丢在门口,冻得差点出事。娃娃里藏了五万日元,还有她的名字。”

应该是什么人嫌她有缺陷把她扔掉了吧。

“那为什么不把她交给派出所?我可以请玄茧先生帮忙……”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浅井先生,这件事……请别告诉别人。”

她眼神一凛,严肃得让我不敢多问。

“……明白。我保证。”

她这才松了口气。

“真是个笨蛋。”

月宫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既然退烧了,我也没事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抓住我的手腕——严格来说应该是掐,“我们该走了,不然老板娘又要唠叨了。”

“你轻点啊……”

她拧得很用力,被拖出教堂后我才挣脱。

“……你干嘛?”

“该上班了,不然又要让老板娘唠叨了。”

就算如此也用不着下死手吧……

我感觉绷带下的组织都被压碎了。

我们走在返程的路上,她突然开口说到:“大侦探,你是不是有点太爱管闲事了?”

“哈?”

她叹了口气:“你就不怕,一不小心就踏进了黄泉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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