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尔在小时候就听长辈提起过堕天使的故事。
因为违反了各种戒律、被圣神所责罚的曾经的天使们。
有的流落到人间、有的被遣送到了不同位面、还有的被永世钉在圣神亲手打下的圣楔之下、终日承受圣雷渡身的痛苦。
——因为圣神与天使于世间显圣的故事在人世流传甚广、几百年来经久不衰，加布里埃尔也与其他的大部分人类一样，对圣神的存在深信不疑。
不过，堕天使的存在确实只呈现于故事中。
自己并没有听过多少堕天使们与偶遇的人类发生的故事、连所谓的名字，众人流传的版本也都不一样。
在十几年间的行商生涯中，加布里埃尔早就忘却了儿时偶然听到过的堕天使的故事。
对圣神们的敬意还有，但那也多少随着逐渐长大而淡化了。
毕竟祈祷无法换来金钱，自己如今还能活在世上，全凭自己的两条腿一张嘴。
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直面神明、也从没想过会遇到一位堕天使。
......眼前这位金发女人所讲述的故事，与自己儿时听过的，那位“希望天使-帛曳”的故事，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自然，这同样存在“某位听说过帛曳故事的人，假扮成对方”的可能，但精明如加布里埃尔，自然不会上这种程度的当。
......说实话，他能相信这位金发女人所说一切事情的真实性，根据都只有他刚刚的亲身经历——如果不是亲身见证女人可以从深水之中一跃而起、抱着自己返回跌落的高崖之上，他决然不会相信所谓堕天使的说法。
这确实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只能认为对方就是那位“帛曳”本身。
——也正因为如此。
......男人在听明白了对方的故事以后，短短时间内，思路便想到了另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方向。
那就是利用对方的身份，为自己的行善之旅行方便。
——虽然堕天使，是被圣神所抛弃的存在，想要从失去了赐福的他们这里再获得赐福，等同于去找身无分文的流浪汉索求施舍。
但好在，加布里埃尔亲身验证了对方也并非一无所长。
能抱着自己从水中一跃而起，说明这位名为帛曳的堕天使，尚且依然比人类更加强大。
无论是用身体素质解释也好、还是用神力解释也罢。
——她再怎么说，也得比自己腰间那柄手把蚀了锈的小刀更厉害吧。
“......您意下如何呢？”
延续着此前邀请对方与自己同行一程的话题，加布里埃尔摊开手，等待着帛曳的回应。
......既然帛曳提到了，她需要学习人类的情感以后、才能回去圣庭赎罪。
加布里埃尔也不懂为何帛曳要执着于赎罪——其实他也不在乎；但既然帛曳需要实现这个目标，那就说明她此刻提出的诉求是真实的。
要是可以用“教会她学习人类的情感”的理由，让这位堕天使跟在自己身边......
他玛门的。
找借口让她假装成显圣的样子、自己装作她的神使......
加布里埃尔兴奋得心脏狂跳、脑中勾勒出各种各样利用帛曳敛财的方法。
——你玛门的，自己得赚成什么样啊！
......玛门，是加布里埃尔很喜欢的一位神，至于原因么。
据说玛门代表金钱，然后加布里埃尔在听到那样的说法时，就那样喜欢上了。
然后，在表达感叹时，他就总是会这样说。
他也不会说什么玛门在上、玛门护佑，就只是听起来像骂人的一句“他玛门的”、“你玛门的”。
毕竟，似乎玛门自己也会说“一个人不能侍奉两个主人，热爱一方则必须憎恶另一方。如果你敬爱神，那么就不能执着于财富！”这种话。
他都这样说了，还需要对他表示什么敬意吗？！
自己肯定更加热爱财富，那自然无法表达对神明的敬爱了——这是玛门的教导，不得不听，不得不听。
......诚然，帛曳救了他的命确实让他很感激，但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加布里埃尔反而更加认为他势在必得要在这位突然出现的天使（曾经）身上狠赚一笔。
他之所以在一开始对帛曳那样尊敬，也无非是因为当真认为对方是一位真正的“圣神”。
一旦意识到对方是堕天使，那股面圣的敬意便瞬间消弭——或许这也和加布里埃尔陡然发现帛曳实际上无法给他提供赐福有关。
无论如何，他此刻是下定决心让帛曳给他“打白工”了。
唬骗她成为自己同行的旅伴、一边拿“教会她人类的情感”的理由来拖延她离开的脚步、一边尽可能借用她可以展现的神力来赚个一大笔钱。
简单纯粹而极度贪婪的商人思维，这就是加布里埃尔。
......对于人类的一切、尚且什么都不理解的帛曳，自然无法想明白加布里埃尔的那些小心思。
她只能做一些直观的逻辑推演。
为了让心口这股时不时便烧灼的痛感减轻一些，帛曳只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让圣神收回他的责罚。
要达成那样的目的，圣神给出的条件是自己学会人类的情感。
......眼前这名人类，说可以教会自己人类的情感；同时，他也提出了条件。
他要自己和他同行。
——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对于“寻找其他人类教会自己人类情感的必要性”，帛曳并没有什么看法。
对她来说，眼前这名人类答应教会自己人类的情感、只需要自己和他同行一时、让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提供教学。
相当清楚明晰。
按照这个发展，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去赎罪了。
这个逻辑上相当清晰的结果，让帛曳最终做出了决定。
“......”
“......”
但两人依然沉默着。
纵使脸皮厚如加布里埃尔，伸出去的那双手也悄悄渗出了汗珠。
因为自己只是追问了一句“您意下如何”以后，帛曳就保持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的模样、站在原地不动。
......什么，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难道对方会读心吗，作为天使来说做到这种事也很正常吧。
——那自己难道又要死了，被一道天雷劈死之类的，感觉味道会很糊......
心里虽然越来越慌张，但加布里埃尔脸上并没有露怯。
“请问您是否愿意给我这个为您排忧解难的机会呢......？”
他想着最后试试——如果对方还是一副闭着嘴像是时刻准备吃人的塑形石雕模样，自己立马转身就跑。
可是。
“你是说教会我人类的情感的事吗，我需要你教会我。”
帛曳这次竟然立马就答话了。
加布里埃尔眉头一挑。
对方的话头......这不是很有戏吗？
“我可以教会您，但就像之前所说的，我需要您与我同行以让我有机会同您详细解释——”
“那就按你说的办。”
天使干脆的应答声，正巧与鸟啼同时响起。
那悦耳的声音滑入褐发商人的耳廓，引得他那深蓝色的瞳孔投出的视线微微一愣。
紧接着，露出由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