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尔一时没有听明白眼前这位金发女人在说什么，但也仅仅只是片刻。
他那机灵的脑袋在短暂的不理解以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正因为对方看起来并非寻常人物，所以才大概率并非人类。
并非人类，不理解人类的情感也相当合理。
只是......
“神——抱歉，尊贵的女士，请原谅我的僭越。”
思来想去，加布里埃尔还是将视线垂向地面、避开了对方的身体，“您提出的要求对我来说当然没问题，可我能否问问您原因？”
“......原因？”
帛曳微微歪头。
那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无趣表情，映照在加布里埃尔的眼中，却显得尤为光彩照人、让他心中一颤。
一切只因为帛曳的容颜过于靓丽。
......自己以前见过——不，自己有想过这辈子会有遇见这般美丽之物的可能性吗？
加布里埃尔在心中摇头。
没有这种可能。
这不是诞生在这个世界、又自然成长到如此模样的人类可能拥有的无暇容貌。
她只会是从存在的层级上就比自己高贵许多的那种事物。
......天使，还是圣神本身？
不论是那几位大天使中的哪一位、哪怕只是一名寻常的天使——显圣在此，就是自己的机遇。
表现得不错的话，如果可以求得哪怕零星一语赐福，自己今后的日子都将好过许多啊。
以抓住每一分机会的投机主义商人的敏锐灵感，加布里埃尔坚信自己这次一定可以凭风而上——极东有俗语，翻译成通用语叫“坠崖不死之人，膝下都可见黄金”。
自己这可是结结实实地坠崖不死了，就算说是圣福傍身也不为过。
加布里埃尔不相信自己抓不住这样的机会。
“您说要学习人类的情感——但这其实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
脑中怀抱着对显圣神明的尊敬，他恳切地说着，“请恕我冒犯，对以下话语我深感抱歉。”
“但我以为您这般伟大的存在，对这些事是不慎在意的——所以我想知道，您需要学习人类情感的原因是什么呢？”
“或者，您有更加具体的要求，可以让我为您助力呢？”
这样说完，加布里埃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等待帛曳的回复。
......商人的想法很简单，拿最少的成本换取最多的利益。
显圣之神不可能在凡间待上太久、秉性恐怕也不能以人类的常识来判断；
说什么学习人类的情感，这种模糊的要求自己一时半会儿肯定无法为对方实现——而一旦对方什么时候感到厌倦、或者连理由都不需要就灵化离开了。
那可以让自己下半辈子金银缠身的赐福不就没有啦！！
不，那可不行。
刻在商人血液里的那份敏锐灵感，不允许他在这般从死地逃生的情况下，让以生命为代价换取的机会溜走。
——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投机”、“承担风险”、“换取利益”。
这就是加布里埃尔平时思考问题的模式和逻辑。
不做无益之事，不涉无果之险。
换言之，付出了投入，就要得到回报！
......所以，加布里埃尔想要确保此刻的利益获取最稳妥化。
“让对方换一个更加容易满足的条件，以期在为对方满足条件以后换取对方的赐福”。
这实际上和他提出商工条件来换取经济利益，并没有什么不同。
名为加布里埃尔的男人，就是如此生活过来的。
......
尚未相互理解的二人的谈话，在进行过程中注定有一方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图。
“......”
帛曳眨动着自己的双眼，那纤细修长的漂亮眼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着。
“......原因。”
金发的女人重复着男人口中的字眼。
什么是“原因”呢。
所谓的原因，是使得智慧生灵的行为处事逻辑成立的内在联系——也包括非智慧生灵以外某些客观事项发展的幕后属性。
他在问，自己“要学习人类情感”的“原因”。
帛曳微微张开双唇，然后颤动的双唇停在了半空。
——好新奇的感觉......?
自己要做什么。
为一名人类，讲述自己要做成某事、与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内在联系。
——这对帛曳来说是全新的体验。
她过去是天使，她不需要为了向某人解释什么、从而达成她做成某事的事实。
圣神要她回应人类的期望，她既不问人类“为什么要如此期望”、也不问人类“想要被如何实现期望”。
圣神要她解释背叛的理由，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何选择背叛”、也无法道明“为何不再安守自己的职责”。
......“厌倦”似乎是唯一的解释方法，但所谓的“厌倦”也仿佛只是圣神无意间劈下的一道圣雷、在她心口稍纵即逝。
那似乎是“厌倦”的某样东西，直到最后也没有切实地在帛曳心中生出果实。
直到被昔拉撕碎身体的那一刻，帛曳都依然完全没有和人类相互理解的地方。
——所以此刻的她感到新奇。
为了让某人实现自己的期望、所以向他解释自己需要的理由。
那股新奇悄然转化为了推动她声带震动的动力、让帛曳在回避着“身份”的内容下，将过去的经历、当下的目标，都一并告诉给了加布里埃尔。
......
“......因为需要学习人类的情感以后，才能回到圣庭赎罪。”
重复着帛曳最后的话语，加布里埃尔若有所思地轻捻颔下。
“帛曳大人，我已经明白了我想要得知的一切。”
已经得知救命恩人身份的男人，此刻的态度已经变得游刃有余。
他话语中的自信，就像是在和交手多次的冤大头客户会谈一般。
“我愿意以您的期望回报您、但我也有需要好心提醒您的事项。”
“人类的情感并非此时此地我的三言两语、便能同您解释清楚。”
“如果您需要，请您与我同行片刻，待我为您细细道来如何？”
他摊摊手，神色自然、气场放松地说着。
敬意还有，但是不剩多少了。
虽然脸上很放松，但加布里埃尔此刻心中已经满是遗憾和无奈。
......赐福估计是没得想了，只能指望些别的。
——这位确实是真货，如果不是“此时此刻”碰见的就再好不过了。
......听完帛曳故事的加布里埃尔，已经如他所说、明白了他需要得知的一切。
——他碰到的这位是个堕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