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希珀丝第二次下楼,提着一整盒燕尾蛋糕回来的时候,特薇娅已经在熟练地对文件做分类了。

阳光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它透过办公楼后,还半挂不挂地耷拉在树上的金黄色叶片,给正弯着腰,写着什么的银发小姑娘偷偷地披上一层过于明亮的光晕。

从阴影里出来的希珀丝下意识地想抬手遮住这阳光,但还是在某种莫名其妙的心理斗争中制止了这样的行为。

她走上前,将纸袋放在一旁,凑上前去,声音放轻,问道:

“殿下这是在?”

特薇娅很机敏,大概是从她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希珀丝姐姐是想做一个口头上的综述吧?”小姑娘弯起唇角,将一缕垂下来的银色卷发绕回耳后,“我怕我忘了这些是在说什么的,所以给每一类分出来的都加了个便条,方便一会我检查,也防止一会出岔子。”

她这样抬眸答着,语气轻柔,赤金色的竖瞳清清亮亮,带着和希珀丝相处时特有的细腻与明澈,但是手上却依旧忙个不停,不论是写便条,又或者是临时抱着资料,自上到下快速浏览的动作。

赏心悦目。

希珀丝在她的动作里,感觉出了与寻常女孩子不同,与这份细腻截然不同的精准与力量感。

少女很清楚,若是要按着一般的评价标准来说,这恐怕是她身为王女殿下,“向外人展示”的那一面。

“……”

说起来,应该是个人经历的缘故,希珀丝一直觉得特薇娅是主动的那一方。

王女这个称号,如特薇娅自己所说,在某种层面上是种责任。

因此,很多时候场上陷入僵局,往往是她来主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是希珀丝最初的直观感受。

就像是去年夏天,坐在窗前的她会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盯着爬到窗前的野蔷薇,思考着提坦教和某位殿下的关系那样。

“这个类别,”她看向其中一个便条,轻声道,“可以精简一下表述。”

“诶?”

“嗯,”少女说,“如果是我的话……水笔。”

“喏,给。”特薇娅将自来水笔的末端递给她。希珀丝接过,唇线抿起片刻之后,也跟着轻轻弯下腰,将笔尖抵上纸张。

在有些微妙的气氛里,她意识到自己的手背碰到了某位殿下那银色的齐肩卷发,挠着有些痒痒的;除此以外,在贴得极近的时候,还能闻到小姑娘身上的气味,那是她家浴室玫瑰香皂的味道。

这香气有些令人发痒,以至于希珀丝在某一瞬间产生了自己是不是对玫瑰花过敏的,轻飘飘的错觉。

缓了缓有些兵荒马乱的心情。她想到了自己最开始想写什么,到底还是流畅地将脑中的这行圆体字誊了上去。“这么写的话,”她放下笔,低着眸子,遮掩住有些飘忽的眼神,平静解释道,“不容易和之前的那一摞搞混。”

“唔……那,除此之外还有呢?”

“嗯?其他的都可以,”希珀丝逐一看了一遍,“我懂你的思路了。”

“诶?那……希珀丝姐姐觉得……”

“我只是有些苛刻而已,”希珀丝说,“殿下做得很好,这种事情对你来说似乎构不成挑战。”

没想到特薇娅还是有些不自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希珀丝点点头,“我从不口是心非。”就像是喜欢某位殿下,也可以只说“对方是很重要的人”,这样的话吧……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在说假话呢?

反正某人一直是这么想的。

特薇娅盯着她看了半天,赤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不信任。“其实没有的,”小姑娘看向一旁,带着几分自轻的意味低笑道,“我完全没有希珀丝姐姐想的那么厉害就是了。”

“没有吗?”

某位殿下点了点头。“可能希珀丝姐姐……嗯,现在不记得了,”特薇娅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但是,应该怎么说呢……”

希珀丝反应很快:“是殿下从前,刚遇到我时候的事情?”

“是,”特薇娅抬眸看她,稍稍噘嘴,继而又看向一旁,嘟囔道,“我那时候很任性。”

“不,应该也不只是‘那时候’……唔,那个,之前也是。”

希珀丝眨了眨眼:“但是,之前殿下应该在代为处理政务才对,说任性是不是有点太孩子气了?”

“不,不是的,”特薇娅连忙摇头,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希珀丝姐姐听说过……有一种人吗?”

“怎么?”

“就是看上去,好像是什么很阳光,很温柔,是什么很好相处的存在……但是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样,就应该,嗯,怎么说呢?”

“怎么说?”

“这样的人会用着各种各样的办法,去暗戳戳地控制身边的人,借着表达自己的……观点,来让身边人改变原来的打算。”

“殿下想说你是这样的性格?”

希珀丝心里有答案,但面上还是这么明知故问。她乐意。

“嗯……”

“说实话,我看不太出来。”

“怎么看不出来?那个,我打从最开始,就是这样对待身边的人的,”特薇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我意思就是说,这方面的我其实很幼稚,很不懂得……体谅他人。”

“而也就是因为这点,我才害怕希珀丝姐姐会讨厌我。”

希珀丝微怔。这不是因为她对这话感到意外,而是因为她知道某位殿下有后半句话没说。

因为害怕被讨厌,所以才会尽全力去做好每一件事。

“……”

也就是说,在她的面前,直到现在。

特薇娅仍然试图遮掩,自己那并不讨喜的过去——关于这点,希珀丝自认为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怎么会?”她轻轻反问,像是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殿下一直很谦逊。”

特薇娅嘴唇翕动,刚想再度出言说些什么,却听到走廊上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希珀丝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随着她一同看向门口。

“殿下?”她忽然开口。

“嗯?”

“我想起一件事。”

特薇娅看她口吻有些正经,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也变得有些认真:“什么事?”

“……在璃鹭小姐和蕤叶来之前,最好尽快把桌上那盒燕尾蛋糕收起来,”希珀丝看向她,“不然我可能要拿来待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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