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菖蒲收起了一时失神的目光,深吸了口气后,又将信将疑道:
“…兄长,果真是在研习阵道?”
“当然!刚才都跟你说了我在通宵学习啊!”
秦芜一脸不满。
转念想了想,他又顺便补充道:
“不过请家族放心,只是一点小小爱好而已,不会作为主修的——”
毕竟这世界的阵修实在太弱太冷门,简直狗都不练啊——
“…如此高深精妙的东西,以兄长的脑子能看得懂?”
怎么感觉这话这么耳熟呢……
秦芜有些不满地反问道:
“我说菖蒲妹妹啊,我们往日无冤今日无仇的,你干嘛见面就逮住我一个劲儿贬损呢?”
“有吗?”
菖蒲微微歪头做疑惑状,一根细腻的食指尖撑着脸颊,但语气丝毫没有任何悔过的意思。
“我只是在做任何正常女子都会做出的发言,没有任何要刻意针对批评或规劝兄长的意思,您只管维持平日一贯的作为就好。”
“…所以你觉得我‘平日一贯的作为’,就是去花楼找女人?”
菖蒲毫不犹豫地点头点头。
“怠惰如泥、庸碌无为、骄奢淫逸——三个词足以概括兄长的前半生。”
“…行吧,可能我以前为人的确不怎么样——但以后,你可得擦亮眼睛看好了!”
秦芜说到这儿,表情自信起来,叉腰笃定道:
“今后的我,与以往会大不相同——因为我已决定要发愤图强,成为踏上修仙界顶端的男人了!”
望着他豪言壮语的模样,菖蒲苦恼地扶住额头。
“…只一觉醒来后,兄长就又有了患上自恋臆想症的迹象吗……”
“喂喂——”
“不过嘛……”
菖蒲的话说到一半,余光下意识瞥到一旁紧关着的抽屉,接着噎下了到嘴边的嘲讽话语。
她冰蓝色的精致眼眸流光溢彩,认真打量起了正在穿衣镜前梳理着装的秦芜。
朴素但不失气质的素白仙袍衬托出少年挺拔的英姿,精心梳理过的中长发型风度翩翩,俊朗的五官搭配上一双仿佛会说话般的桃花眼,将秦家的优秀容貌基因体现的淋漓尽致。
好一个神采奕奕的翩翩佳公子。
“…兄长如今的这幅好皮囊,若是放眼宁州界内,倒是已足以堪称相貌最顶端一批的男子了。”
即便是菖蒲也不得不如此感慨道。
秦芜闻言笑了笑。
“…只长得帅可不行,修仙界又不能靠刷脸吃饭——我的目标是要踏踏实实的变强!”
“唔…考虑到兄长修炼无能的体质,我觉得,您依靠这幅相貌去多骗几个深闺名门大小姐,结婚诞下一堆子嗣、多继承些家族血统,这样的目标还更有可行性一些。”
“你这话说得…不要一副好像我已经无可救药所以打算直接当成种马培养下一代的感觉啊——”
秦芜吐槽道。
“再说了…我已对三伯父许下了非白芨不娶的誓言,知不知道有句话叫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兄长是不是脑袋睡糊涂了?家族又没有规定只能有一个正妻。”
菖蒲淡然道,但话语内容让秦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而且别忘了,按传统规矩,娶了正妻后,您还得纳至少三个小妾呢。
“如果到时您自己凑不够数,家族还会为您强制安排的。”
说到这儿,菖蒲不知为何,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一旁的秦芜被这番话几乎惊掉了下巴,嘴张的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啊?”
这、这是什么邪门的家族规矩?是想把人累虚脱吗?
那当初家族还干嘛让他退婚“另攀高枝”啊,直接全都要不就行了——
仿佛是看出了秦芜的疑惑般,菖蒲补充道:
“当然,名义上来看,您迎娶的第一位妻子才配叫‘正妻’,世家大族又向来看重名分,所以……”
“我懂了。”
秦芜整理好失态的表情,深吸口气。
“…那我的立场也不会改变,白芨才是我的正妻,其他人都得靠后站。”
“兄长何必对一个寻常女子如此执着?莫非白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嘘嘘嘘,说什么呢,不懂就别乱讲——”
秦芜打断了她的话,继而露出一个神色复杂的表情。
不执着不行啊…因为…那可是天道眷顾、气运加身的原作主角啊——
一个主角白芨,一个反派boss上官无心,这俩是他目前唯二能接触到的书中关键剧情人物。
女魔头就不用说了,秦芜如今是骑虎难下,只能陪着她乖乖玩扮演未婚妻的游戏。
而真白芨身为原作的退婚流凤傲天主角…要是自己按原剧情那样与她作对,可想而知的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毕竟夸张一点说,整个世界都是围绕主角白芨转的——
而婚约作为目前秦芜唯一能与她有交集联系的桥梁,眼下自然要牢牢抓紧。
虽然,秦芜其实并没有真要与白芨成婚的念头…毕竟连面都没见过,何谈的感情呢。
他的目标是通过这一纸婚约作为联系沟通的踏板、把跟白芨的好感度拉到亲友级别的程度,然后混进她的主角团里蹭经验升级。
这就是秦芜对未来的粗浅规划。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毕竟如今白芨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套近乎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还是得一步一步来才行……
秦芜甩甩头,把缥缈的思绪重新拉回了现实。
望着眼前还在轻蔑晃动着白嫩小脚丫的表妹,联想到未来那个可能的涤罪者,秦芜不禁燃起了几分好奇心。
“说起来…菖蒲啊,你既然那么讨厌我,干嘛还待在这儿呢?我的面你也见过了,大可以回去了吧?”
“兄长这就要赶我走了?”
菖蒲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波动,但掩饰的极好、以至于完全让人看不透。
“那倒没有…我只是好奇,你一个金丹期修士,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秦芜模仿着她的淡漠语气回击道。
“一个黄花大闺女却毫无顾忌地一直待在自家成年兄长的卧室里聊天,这成何体统?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秦芜咧嘴反讽道:
“万一传出去,让人以为我们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就算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你——”
菖蒲瞬间放下了二郎腿,表情难看起来、脸颊微微涨红。
那种呼之欲出的姿势、仿佛下一秒就要起身冲到秦芜面前扇出一巴掌。
秦芜下意识缩紧了脖子、手臂举到身前做格挡状。
“哼——”
但少女最终忍住了冲动,别过头去、冷哼一声道:
“我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无须劳烦兄长操心。
“此外,我只待到宗门大比,之后就会离开,不会影响兄长你的‘清白声誉’。”
说着,她还在椅子上双手抱胸、身子后仰,做出一副“我大人有大量”的宽容姿态。
同时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前提是到时你还活着的话……
“……哦?”
秦芜摸着下巴,仔细打量菖蒲,忽而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微笑。
“那我明白了。”
他朝着菖蒲伸出手。
“重新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秦芜,家族的次子,以后还请菖蒲妹妹多多关照。”
“…兄长你又明白什么了?”
菖蒲狐疑地打量秦芜的脸,既没有接他那个突兀的话茬,也没有放下手臂与他握手的意思。
“我明白…该如何与你相处了。”
秦芜笑道。
“……?”
菖蒲表情有些不解,正打算追问几句,忽而听到从卧室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她没问出口的话。
一道沉静婉转、充满成熟女性韵味的柔和声线从门外传来:
“主人,抱歉打扰您与菖蒲小姐久别重逢的愉快闲谈…为您做的午膳已经快凉了,需要放进锅灶里保温吗?”
“啊不用,我这就来——”
秦芜应声道,在穿衣镜前确认了下自己的衣着,随后忽略掉椅子上眼神奇怪的少女,径直推开门走出去。
留下菖蒲在卧房内,望着抽屉陷入沉思,许久后,喃喃自语道:
“……有趣。”
这个声名狼藉的兄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她也不太说得上来,可以肯定的是…以往的秦芜,绝对不可能在面对她时如此的自信张扬、言语得体。
按预想来说,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那个兄长早就应该像条发.情的公狗一样、毫无廉耻地凑上来、抱住她的脚踝开始各种丢人行径了。
但刚才从始至终,似乎秦芜只在最开始自己现身时瞄了一眼。
其他时候的秦芜要么是在照镜子整理衣着、要不就是交流时直勾勾的与她对视。
他视线始终不偏不倚,甚至没有在自己身上那些充满女性魅力的部位处多停留哪怕一秒。
那正直纯真的眼神,简直宛如老僧入定一般古井无波。
更别说还有这些实打实的道法书与研习笔记……
菖蒲收起二郎腿,挺直腰板坐正,眼神认真起来——此刻的她才俨然真正恢复了一副深闺名门大小姐的淑女姿态。
“初步接触结论…的确有从良的迹象…大概吧。”
她站起身,玉手轻点,将桌上的灵茶眨眼间收入空间储物袋。
视线瞥到自己手腕处隐隐约约闪烁的红色蝴蝶状刻印时,她臻首微垂,手臂的动作随之凝滞、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是秦家“外族女子”的标志,说明她并没有真正的秦家血统,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是在家族内天生低人一等的证明。
其实,如果这兄长真活下来娶妻的话…自己可是要被家族安排为他的候补小妾的。
秦家阳盛阴衰,原因就是家族那些老一辈长老们的观念陋习难改,始终只看重男性的血脉传承,而忽视培养女性继承人,从而不得不大量收养补充外族女子进入家族。
如此扭曲的观念驱使下,家族内部日渐动荡、权力失衡,还不得不引入大量身份可疑的外族人员。
长久以往,必然会出事。
菖蒲作为年轻一代的宗门翘楚,早年随师尊游历四方、见识广泛、眼界开阔,对秦家内部的这问题看得十分明白。
但毕竟身在局中、人微言轻,她也无法可想。
除非能尽快再突破到元婴期…让家族真正重视起她的修为实力、而不是作为寻常女性的价值。
但想想就知道几乎不可能。
她这个年纪,能够达到金丹期,就已经是超越了宁州大陆上九成九以上的修士。
毕竟在这个灵气日渐枯竭衰弱的世界,能踏入金丹期的修士都足以去宗门当个内门长老什么的了……
再强一点的金丹后期修士甚至可以独自占山、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主。
但她毕竟还是从小被秦家养大的“外族女子”。
想到自己明明如此刻苦修炼,将来却还要被迫嫁给一个不知与多少女子风流过的纨绔浪荡公子做小妾…菖蒲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愤懑不平,甚至想过干脆与家族断绝关系、一走了之。
正因如此,听说家族高层在商议派人清除家族的“孽子”秦芜时,她马不停蹄地直接主动找到长老们担下了任务。
因为她路上一直都在反复揣摩这些事,因此见了面时也难免窝着三分挑剔的火气。
不过实际与这位兄长见面接触后…感觉似乎还好?
貌似人还蛮正经靠谱的…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吧。
但外面那些关于他劣迹斑斑的流言毕竟那么多……
菖蒲下意识想到了某个俗语,叫无风不起浪。
“…还不能确切肯定…不知是否有演技作假的因素。
“再多观察观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