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离用不着修炼，可也睡不着觉。
他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在小院里，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莫离，你现在真成传说了哦！”小红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随后一个闪身，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的计划完成了吗？”
“完成？”萧莫离笑了笑，“快了。”
小红见他抬头望天，不禁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同样向那乌漆嘛黑的天空望去。
可是那里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她败下阵来。
“那莫离，你有什么感想吗？”
“成为传说的感想？”
“感想？”萧莫离想了想，随即突然开口问道，“任务结束后，我能在这个世界停留一段时间吗？”
小红微微一怔，迟疑片刻后，她缓缓点了点头：“可以哦！莫离若是想的话，可以留在这个世界，曾经也有不少宿主选择留在任务世界呢！”
“他们在那里开宗立派、娶妻生子，度过余生。”
“可是莫离，你不想见见更加精彩的世界吗？下一个任务世界可是与这里完全不同呢！”
萧莫离自是听出了小红话语里的小心思，他不禁失笑。
“有多精彩？”心中起了一丝挑逗她的念头，萧莫离开口问道。
“很精彩很精彩！那里有骑士，有魔法，还有许多令人难以想象的奇迹！”小红阵阵有声道。
“骑士与魔法吗？有点意思。”
“是吧是吧！所以你不会选择留下来的吧！”
萧莫离微微颔首，随即莞尔：“你不是问我有什么感想吗？感想这种东西可是要亲耳听一听世人的评价才会有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放心，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小红听罢，不由松了口气：“也是，那我陪你一起听一听吧。”
“好。”
萧莫离点点头，忽而睁眼望向远方，“等我听过后，再告诉你我真正的感想吧。”
第二天一早，沐长秋便送来了亲手做的早饭，都是昨天跟着飞舟一起送来的新鲜灵食。
萧莫离坐在小院里，身前摆着色香俱全的灵膳，温热的雾气氤氲着清晨的寒意，也驱散了他眉心隐约的淡淡疲惫。
“沐师姐，”他嚼着蒸糕，语气轻快，“千日之期快到了吧？”
萧莫离吃得很认真，除去他本身喜好美食外，也像是在珍惜着这份灵膳带来的短暂安宁。
对于一个活在倒计时中的人而言，享受美食也成了一种奢望。
沐长秋的指尖一颤，眼神闪躲，却还是点了点头：“……快了。”
萧莫离像是没察觉她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继续着。
“等沐师姐回了宗门，可以帮我给师尊捎句话吗？”
嚼嚼嚼。
他的语气平稳，甚至带着一点轻松，仿佛只是请她捎个问候那么简单。
但就在下一瞬，萧莫离的耳中却听见一道被强压着却终究无法掩藏的哽咽。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正好望见沐长秋仓促转身的背影，那一抹晶莹在晨曦下泛着微光，像是一滴挂在花瓣边缘的露珠，随时都会坠落。
“怎么了？”他轻声问。
语气温和，却又好似风在叹息。
“……不公平。”她终于开口，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凭什么大家都可以留下，只有我一定要离开？”
萧莫离一时语塞：“我……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沐长秋却倔强地转过身来，眼中盈满泪光，死死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像是强忍着疼：
“那我也要留下来，最起码……最起码要等一切都结束。”
“惨了。”小红的声音在脑海中突兀响起，带着不合时宜的调侃，“这女孩坠入爱河了。”
萧莫离却没工夫搭理它，只能无奈地低低笑了声，那笑意中有几分怜惜，有几分无措。
他点了点头，望着她的眼神认真又柔和。
“那……等你回了宗门后，一定不要忘记哦。”
“就和我师尊说——莫离始终谨记师尊教诲，不敢忘记。”
“还有啊，一定要帮我教训一顿六师姐！那个家伙，居然把过期的丹药塞给我！”
“还有还有，替我向三师姐说声谢谢……她以前虽然嘴毒，但每次都是她偷偷给我留下许多修行资源，那些我都没舍得用，就放在......”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一样，他们坐在一起，听他不知疲倦地讲着不知从哪听来的话本故事。
沐长秋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她的眼中仍带着一丝泪光，目光却渐渐柔和了下来。
院中光影交错，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静静停下了脚步。
而就在这份安详之外，小院的门外，一道白衣身影悄然立于青石径尽头。
她没有走进来，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院中那少年眉眼清亮，那女子温软如水。
......
万魔山近些日子的气氛愈发沉重了，好似山雨欲来。
只是从各宗弟子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惊慌。
无他，只因为时隔半月，萧莫离终于踏出了他的那座小院。
在这些弟子心中，萧莫离已经是不亚于剑仙、道祖那般的人物了。
只要有他在，他们便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一剑镇天魔的传说，在朝阳未现之时，静静立于城墙之上。
他青衫微拂，身影修长，哪怕面色苍白如纸，哪怕步履仍显几分虚浮，但那种从骨血中流淌出的沉静，却仍让人一眼望去，便生出信仰般的安心。
于是，那些原本为劫数而来心怀忧惧的弟子们，也终于放下了不安。
霍凌霄望着那道身影，不禁无奈苦笑：“没想到咱们几个老东西整日安抚人心，还没他露个脸管用。”
“时代变了，”一旁的赤松道人摇了摇头，“这毕竟不是我们的时代，有他在，是这个时代的幸运。”
霍凌霄闻言不禁叹了口气：“可惜，他若是没有强行突破，坏了根基，或许有望登仙。”
赤松道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淡定地开口：“你可曾见过这般年纪的渡劫大能？”
霍凌霄一怔，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不曾。”他摇头。
“那不就是了，这等天纵之才不可以常理度之。”
话落，一阵风从山巅吹过，撩起一地飞尘。
霍凌霄怔怔伫立原地，目光仍落在那少年的背影上。
他于尘世，逆光而行。
仿佛天地都默许了他的存在。
而他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是这一个时代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