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飞雪正倚坐在紫檀木榻，手中翻阅着一卷古籍，而耳边那熟悉的女声却反复响起：

“师尊，小师弟已经过了守山千日的期限了，按理说应当回来了。”

“他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师尊，小师弟……”

季飞雪轻轻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书卷，抬眼望向面前那个一脸焦急，神情恳切的少女，眉头不由微蹙。

“婉晴，”她语气无奈中带着一丝无力，“若他真出了事，霍长老怕是早就传讯通知为师了，还能等你在这里吵吵嚷嚷？”

徐婉晴却一脸正气，丝毫不为所动：“可是小师弟从小就懂事，万一是出了事不想告诉我们怎么办？”

季飞雪头疼地扶额：“你这是关心则乱。”

“弟子当然是关心啊！”徐婉晴咬着唇，语气倔强，“弟子......弟子只是怕小师弟他一个人在外头吃苦。”

季飞雪一边默默在心里给那个“吃苦”的渡劫期少年点了三炷香，一边冷笑道：“你怕他吃苦？你大师姐才是真的在吃苦，你怎么不关心关心她？”

“她吃的是修行的苦，小师弟那边说不定是性命之忧啊！”

季飞雪：“……”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才收了这么个弟子。

在徐婉晴不知第几次说出“师尊，弟子请命前往万魔山”之后，季飞雪终于合上手中书卷，揉了揉太阳穴，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你去吧。”

徐婉晴愣了一瞬，随即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她：“真的可以？”

“给我闭嘴。”季飞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带好符箓、灵丹，护身法宝也别忘了，你若是在万魔山出了事，我可没工夫去给你收尸。”

“谢师尊！”徐婉晴一声欢呼，笑颜如花，脚步轻快得仿佛飞起来。

季飞雪望着她雀跃离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唉——”

万魔山连日的魔潮犹如潮水倒灌，已非往日之比，连元婴修士都难以应对，每一日都是一场生死磨砺。

“劫数”二字，在众人口中变得愈发沉重。

各宗门纷纷传讯，紧急调动弟子支援，甚至那些本该再无问世之意的老祖级人物，也陆续出关，步入这逐渐风雨欲来的舞台。

而剑阁。

季飞雪却未动。

她静坐于高阁之中，静静望着玉屏风上描绘的青莲，神色平静如水，眼底却藏着他人看不见的深沉波澜。

她不是无情之人，亦非懦弱避战者。

只不过，她是重活一世的修士。

世人不知，她却知。

魔潮永远也无法突破万魔山的屏障，而真正的危机此时此刻正掩藏在万魔山当中。

眼下这场浩劫，于她而言，或许连开始都算不上。

万魔山。

本该是日光正盛之时，可头顶的天穹却暗如黄昏。

无边无际的邪魔好似潮水一般，不知疲倦，不知畏惧，一波接着一波，自魔渊深处汹涌而出。

血气、煞气、魔息三重叠浪，翻滚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将整个万魔山死死笼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西线，听着那传来的连绵不绝的法术轰鸣与剑鸣嘶响，霍凌霄立于主峰之巅，长袍猎猎，面色凝重。

那是年轻弟子们在与邪魔厮杀，以血肉之躯，死死守住最后的结界边线。

他双眼如炬，望着那一片尸山血海中仍奋战不止的身影，良久不语。

“……不对劲。”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语气低沉，带着难掩的忧色，“日夜不休，这太不对劲了。”

赤松道人伫立在他身侧，白发随风而动。他垂眸不语，良久才抬起头，拂须问道：“你发现了没有？”

“什么？”霍凌霄转头看他。

赤松道人目光深沉，望向魔渊，声音低如呓语：

“魔潮，急了。”

霍凌霄心头一震，怔住片刻后猛然看向他：“你是说……”

......

魔潮不眠不休，陆清如浴血厮杀，同样几近不眠不休，灵力耗尽便服颗丹药。

她这疯狂的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其中就包括柳依依。

柳依依来轮守时她便已经在了，等柳依依回去休息完了，再回来的时候她居然还不曾退下。

“喂！”

陆清如一剑斩断邪魔头颅，血气如瀑般溅落在她的衣袍之上。

她却连眼都未眨一下，只随手拭去剑身的血污，转头望去。

身后传来那道熟悉却略带讥讽的嗓音。

“你这么拼命，是急着找萧师弟的麻烦？”

说话的是一名身着绯红长裙的女子，眉眼风流，却压着火气，一双杏目正死死盯着她。

陆清如认得她，合欢宗弟子，柳依依。

不熟，却也不陌生。

这人自从那场大战之后，便时常往那座小院附近晃悠，明里暗里都透露着对萧莫离的在意。

而此刻，她的语气，明显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陆清如擦干净剑上的血迹，语气却仍平淡如常：“你想多了。”

“哦？”柳依依冷笑一声，语气更咄咄逼人了些，“可你在这边守了三天三夜了吧？我来换防的时候你在，我回去歇息一轮再来，你还在。”

“怎么，难道不是觉得自己排名落后了，想拼死追上去，好光明正大地见他一面？”

陆清如微微皱眉。

她不擅与人争辩，也不喜旁人揣测心思。

“与你无关。”她只淡淡回应了一句，便转身准备继续厮杀。

可柳依依却不依不饶，声音一扬：“怎么就无关了？萧师弟救过我们很多人......”

柳依依跟在身旁喋喋不休，可陆清如却是不想再开口了。

她不停地斩杀邪魔，不是为了柳依依口中的“急着找萧莫离的麻烦”，而是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日日夜夜，不眠不休。

换防的队伍一拨接一拨，有人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也有人去而复返，唯独她与……那个最初讥讽她的柳依依，两人始终未曾离去。

起初是赌气，后是执拗，再后来，两人几乎形成了一种沉默的默契。

一句话不说，一起杀敌。

甚至有时背靠着背作战，也不屑解释什么。

万魔山已然变成了真正的绞肉场。

自万魔山不断收缩战线后，邪魔势头愈发狂暴，渡劫期的大魔接连现身，已非寻常弟子所能力敌，只能由各宗长老联合镇压。

如今万魔山四处火光冲天，血流成渠。

陆清如眼角余光瞥见一名元婴弟子被邪魔刺穿胸膛，想上前救援，却未来得及踏出一步，便又有一只邪魔横冲而来，她只能转身再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