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掉落在泥土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像是钟声一般。
又渴又饿,喉咙痛得喊不出声音了,真想找个瓶子接住墙角渗出的水。
头部的疼痛丝毫没有衰减,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想要屏住呼吸。
门外的楼梯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终于要来结束我的生命了吗?
亦或者又是一个幻觉,无数次盼求着被人找到,又无数次落空,已经麻木了,黑暗将自己的身心吞噬的一干二净。
都无所谓了。
钥匙在门外晃动的声音,身体还是不自觉的缩成一团,背对着门的方向紧闭双眼,仿佛从来没醒过。
真希望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披着黑色的雨衣走进发霉的地下室,手里拎着个篮子,放在门外的走廊台阶上,举着手电走进屋子。
那位没有头颅的女子就像是一滩流淌着黏液的肉泥,无法预见将要面对的事,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知觉这类下贱的东西,再也感受不到了。
——这便是对可恨之人最大的仁慈。
在肿胀变形的四肢失去固定的作用后,僵硬的膝关节支撑不住软弱的身子,隆起的腹部摔在地上,腹腔从内部裂开,墨绿色的黏液夹带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像是在下水道里摔碎烂鸡蛋一样。
指尖轻而易举的陷进失去弹性的皮肤,破损的伤口溢出黑红色的血液,不得已放弃拖拽。
托住冰冷的腋窝,另一只手扶着光滑的背部,失去头颅的胴体静静靠在微微隆起的胸前。
——都是你的错,不折不扣的恶人,掠夺者。
重重的摔在台面上,没有一丝怜悯,腹部像被戳破的气球,将肠子炸的到处都是,左臂磕在棱角上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露出骇人的白骨,见不到喷涌的鲜血,因为——
她已经死了。
——即便是死了,也应该留在地狱。
固定住尸体的四肢,皮下组织已经变质,失去原有的色泽。
从篮子里取出埋藏在饭团下的菜刀,手电的光线照射在锋利的刀刃上却倒映不出自己的身影。
冰冷的手术台旁,少女那曾令她骄傲的胴体早已腐朽,孤独的躺在案板上无人认领,胸部上方空荡荡的没有头颅,不用担心自己的脸被看到。
——让她停留在这片土地一秒,都是对现实的侮辱,这样恶劣的家伙,我无法忍受。
用水管冲掉截断面的蛆虫,急不可待的握住刀柄,按耐不住想要摧毁这具糜烂的躯体。
心脏在剧烈跳动,呼吸在颤抖,凝视着这具肉体,一想到要被自己拆的七零八落,兴奋的喉咙都在摩擦,不自觉的发出声音。
锋刃撞击在金属台面震得手心发麻,菜刀崩到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断开的左臂自然的垂下,混浊的黏液附着在刀背。
还在不停的渗出汁水,像是发霉的泡芙一样,满是腐败的气体。
将肠子塞进腹部的裂口,刀柄浸泡在混浊的液体里又湿又滑,流到手背上的暗红色的黏液里掺杂着脱落的碎肉。
——都是你的错。
挥起菜刀,在另一只手臂上方,胡乱的挥动着,湿滑的液体害得无法握紧,就像是惩戒一样,又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一刀…又一刀的,破坏着这具早就没有回应的人偶。
不知过了多久,满是伤痕的右臂才脱落。
麻烦的家伙,任性的家伙——
手中的刀滑落在地面上,冰冷发臭的血液粘着在面部,大口喘着气。
满是划痕的双腿上粘着泥土,静静的伸直在台面。
靴子踩在湿润的泥土溅的到处都是,看着发黑的髋关节,刀柄在手中慢慢前移,在向着漏开的腹部打滑,两腿之间的缝隙渗出黄色的脂肪。
——肮脏的东西,这种恶心的地方,如果没有它,就不会有诸多不幸。
牙齿在打颤,不能破坏那一部分,那一部分是用来装右臂的,对着金属台面又打又砸。
“去死——!!!”
汗水滴在胸前的吊坠上,忍不住咆哮,刀刃崩出裂口,手术台上满是划痕,
——扫兴的家伙,你应该后悔被生出来了吧。
对准尸体的左腿,两只手按在滑腻的刀背上,一点一点陷入发黑的皮下组织……
昭和61年,2月1日。
不出所料的——
把钥匙交给亚美以后,必然有人到家里叫我起床。
本间先生坐在我旁边是椅子上,仰头盯着天花板。
至少……他这次没在室内吸烟。
“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去看了,我在那里蹲到晚上。他们确实会开门,过去聚集过一些当地有权势的人。可能是富人办聚会的地方,不过后来不知为何没落了。至于和解放会的关系,还不清楚。”
我在浴室洗漱,朝着房间的方向喊道:“对了,有学生去那里吗?”
“这一点,酒店的工作人员倒是没提,我冲进去亮出证件她就吓得浑身发抖,我也进去搜过了,只是普通的酒店,只不过那二楼是个类似会议室的地方,看上去有些日子没用了。”
难道真的一点关于解放会的线索都搜不到了吗?
“对了,我昨天发现一个可疑的家伙,貌似是北原同学的男朋友。”
“哦?”
我将昨晚从货车司机口中听到的情报讲给他听,他一边听,一边认真地记在记事本上。
“不过……派出所的人都不协助你调查吗?我怎么看只你一个人在忙。”
说到这里,我听到了一声叹息,随后是打火机轻轻敲击盖子的声音。
“我不自己跑腿,难道指望那对糊涂父子,和那几个连胡子都没长齐的小孩儿?这年头,连破案都得靠决心。”
别在别人的房间里抽烟啊……
“你是一直住在这个镇子上的人对吧?”
“不,我也是从外地来的,只不过小时候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话说回来,你从城里来,不觉得这地方效率很低吗?大事能拖就拖,小事干脆当没发生过。第二具尸体的解剖报告,还是我逼着市里法医才搞来的。”
“小地方,这种事也不稀奇吧。”
“正常吗……就怕是为了掩盖什么。”
“等等要去嫌疑人那看一眼吗?”
“我得回派出所一趟,昨天那个姓北原的被那对糊涂父子当成凶手抓起来逼问了。”
“……”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草率结案的。没有确凿证据,他就不可能是凶手。”
他站起身来,照例想把烟头丢在地上,却在看到我盯着他的目光时,把它弹进了垃圾桶。
“人心,啧,真是麻烦。问起被害人的事,全都装傻。甚至连被害人自己,生前也有不少藏着掖着的。现实可不是电影,证据不会自动送上门来。每张嘴都紧闭着,心里却各藏心思。”
“深有同感。”
“不过……”我忽然想起北原先生妹妹那句善意的谎言,“隐瞒,并不总是出于恶意。”
人是会将谎言变为现实的生物。
“最烦的就是这种案子,没地点、没动机,连个清楚的关系链都找不出来。”
“或许以后会有个更高级的系统,把所有人的生活一网打尽,连隐私都不再是秘密。”
“那还是算了吧。真要那样,我恐怕就要失业了。毕竟如果连我上司上中学的儿子都能破案,那就说明案子压根不需要人来查了。”
“说的也是,我父亲就这样被时代淘汰的。”
我苦笑道。
我换好衣服,打算去嫌疑人的住所看一眼。
“发现异常给局里打电话,别贸然行动。”
他先我一步离开,走前还提醒我注意安全。
“知道了。”
我本想叫人帮忙,但想到发现尸体恐怕会让人不适,就打消念头。
毕竟不是谁都能忍受尸体的气味。
刚锁上门,便看到背着包裹的月宫,紫色眼睛眨了眨盯着我。
被我拉走后,我们在公园的小道上,她一言不发。
“额……麻烦你了。”
“无所谓,反正我也无聊。”
“你背着个包裹是打算去哪里啊……”
她没有回话,我转了个话题。
“你昨天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小朋友抓的。”
她很平淡地说着。
“哈?”
“因为我只买了四份炸丸子,人太多,分不开。”
“这种情况把那四份分一分就好了吧……”
“我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分给别人?”
“所以你多买一份不就好了吗……”
“没钱,工资不够花。”
我忽然想起她为了给我份工作,削减了自己的薪水。
“你不是接了很多画单吗?为什么……”
她没回答,走了很久,说了一句:
“可能因为,我是灰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