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凌最后还是没有忍心把宁寒从她的房间里赶出去。

当然,他只能在她床边打地铺。

夜渐阑珊,白露凝霜,似一层薄纱将整座九幽峰所笼罩。

宁寒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流霜临别时候道歉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可他却一点都生不起高兴的念头。他总觉得两人之间始终还有个天大的误会没有解开,像一根鱼刺一样横亘在他的喉咙里,让他想要开口,却又说不出话。

“还没睡吗?”

颜凌慵懒地自床上伸出小脚碰了他一下,然后被他自然而然地捂在了掌心里。不知道是修炼了魔气还是体质如此,她的肌肤总是冒着一股凉意,在他手里简单地挣扎了片刻后还是安分下来。。

“你也没睡不是,还在想今天的事情?”宁寒侧过身来,“别动,帮你暖暖。”

“我差点信了。”颜凌从床铺上扭了扭身子,却没有将腿收回,“柴房那边声音太大,吵得我睡不着。”

“收敛神识不就好了,偷听别人干坏事可不是好美德哦。”

“我是魔修,要什么美德,”颜凌愤愤地踩了他胸口一下,却是偷偷地渡过来一丝灵气,这下宁寒也听见了那从柴房传来的低沉喘息声,像是小猫喝水般一阵一阵,轻微而生涩。

“这不好吧……”宁寒额头有点冒汗,在颜凌足心一按,感受着她身子一阵发颤后,灵气链接才被切断掉。

“有什么不好的,你还会在乎这些?”

“太罪恶了,偷听这种事情我们正人君子才不做。”

“你每次玩我脚的时候可没自称过是君子。”

“那不一样,因为你也是坏女人。”

“哼。”

颜凌撅起小嘴翻了个身,将尚带余温的小脚从他手里抽出来,“那不给你碰了。”

宁寒心虚地挠挠鼻子,将被子重新裹紧。

“别管她了,她发泄够了大概也就自己回去了。”

他望着月光微微照进来的窗户,开始一颗一颗地数起星星。

……

“宁寒……”

“嗯?”

数到第171颗时,宁寒听见颜凌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倘若……就是……我是说假使……我们最终都能活下来,未来你打算做什么?”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却是用神识悄然包裹住他的身体,不愿意错过他的每一个微表情。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先回家待一阵子?”

“你不想接着修仙吗?”听到他的话,颜凌不禁捏紧了裙摆,轻声开口。

“我的体质特殊,寻常宗门大概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不过当一辈子散修也挺好的,没什么牵挂就是了。”

“有想过……留在西陵吗……”

她本想问他有想过留在魔宗吗,可宁寒的回答却让她心尖一颤,临时换了个说辞。

“还没想好,不过说真的我不怎么喜欢所谓的正道,条条框框太多,束手束脚的。魔宗也不错啦,就是……”

宁寒回忆着他设计渊墟时候的感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敲了敲她的床沿。

“哎,你不会是……”

“想什么呢你,怎么可能,我现在有点困了。”

颜凌还在偷偷窥探着他的表情呢,直到宁寒敲她的床,才着急忙慌地打断他的话。

“唔……那要先睡觉吗?”

颜凌似乎还有话想说,沉默半晌,最后却只很轻很轻嗯了一声。

“那就晚安?”

“晚安。”

宁寒在黑暗中又数了一会儿星星,听到耳边颜凌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后,他才微微阖上双目,意识慢慢远去。直到窗外秋蝉的鸣叫声都开始模糊,变得入耳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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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这久违的宁静夜晚。

“葬雪谷……!”

许厉年双目圆睁,将坐椅的扶手都掐出一个凹痕,暗林匍匐在冥渊殿的大厅里,不太敢直面宗主的滔天怒火。

“宗主您的意思是,那女娃……压根就不是……”

“不该问的就闭嘴!”

许厉年猛地袖袍一甩,下一刻暗林面具下的嘴角就如同嵌上一条拉链般被强行挤死,一颗牙齿也因此崩飞而出。

“颜凌……你可真是给本座……带了一份大礼回来!”

她奴役的是葬雪谷少主!在他许厉年还在为西陵三宗互相倾轧而头疼,甚至再往前数到他还没当上宗主的时候,那葬雪谷就已经不知道从北境一家独大多少年了!

最让他气急败坏的是,这口黑锅他还真就扣不到颜凌一个人身上,普通元婴擒化神,还是个天赋卓绝,权高位重的化神,背后没有人指使,说出去谁敢信!谁会信!

许厉年身周原本飞舞的幽黑色蝴蝶正在片片凋亡,昭示着他此刻的情绪极端的不稳定。

“宗主息怒……据我所知,那两人还未广泛与宗内人士接触,知道他是葬雪谷少主的人……恐怕不多!”

暗林强忍着嘴部的剧烈疼痛,伏在地上传音给许厉年道。

许厉年的眉头却是依然紧皱。

他怎么可能没想过,直接抹去这两个人的存在,那就是死无对证,但他不可能在颜凌掌握玄冥令的前提下当面动手,那关乎他们宗门的底蕴。可惜现在事情已经由不得他,若是想及时解决掉这块烫手山芋,又不得不铤而走险……

那有没有一个地方,能同时满足这两个要求呢?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许厉年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翳,他抬手点出一只蝴蝶,解开了暗林嘴上的束缚,后者如释重负,连忙屈膝跪谢。

可很快,他就说不出话了。

因为许厉年已经操控着另一只蝴蝶飞到了他的身前,身上托着一颗通体墨绿色的丹药。

“桀魂丹……”

暗林面露苦色,吃下这个等于他此生彻底把命交到了宗主手上,可宗主明明已经有了控制全宗修士的玄冥令,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他虽心中疑虑,却是个识眼色的人,毕竟广义上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许厉年愿意留他一命已经是开恩了,若是再不表态……

捏着丹药塞进口中时,暗林只想着回去一定要给拉他下水的许瑶也喂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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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破晓,宁寒醒过来时,他身边的颜凌还沉浸在梦乡当中,几缕碎发挂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高冷,多了一丝娇憨。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张开,细腻得宛如羊脂玉一般,若是能够轻轻噙住,想必也一定是清甜温软,能从舌尖一路浸润到心底里。

可惜他也就是想想,毕竟宁寒很清楚,接吻所代表的含义和互相撩拨还是完全不一样的。再加上颜凌昨天晚上可是明确地让他知道,他犯下了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以她的性子大概会笑话自己被钓成了翘嘴吧。

宁寒这样想着,替她把被踢开的被子盖好,走过去推开房门。

感受着清晨的第一缕寒风吹到脸上,宁寒伸了个懒腰,随即被一旁敞开着大门的柴房吸引了注意。

在探视几下确定里面没人后,宁寒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

“我嘞个……”

宁寒是有一件事没告诉时流霜,就是锁脉咒其实来自葬雪谷几千年前一位惊才绝艳的仙子,对无情道老冰山前辈们的训诫深恶痛绝,发明出的一种动摇其思想根基的毒咒。因此这个功法比较挑人,越是葬雪谷直系传承,中了之后效果就越强。

可现在柴房里这副光景,宁寒宁可相信是她把自己冻在大冰块里硬抗了一晚上,然后现在冰块尽数融化了……

看出来她走的是真挺急的,而且她和颜凌一个接一个的都不喜欢清理,还是说既然都是不染凡尘的修士之躯,从来没这个意识习惯呢。

宁寒不知道,他只是拿出留影玉默默地选择拍照留念,以后作为拷打时流霜的凭据。

突然,他的视线被不远处九幽峰结界上的光幕吸引了过去,在那里,飘飞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蝴蝶,扑打着翅膀上的鬼面,像是要摄走人的灵魂,就这么和他遥遥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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