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言语,面容相似的姐妹于同一刻脚步后移,蓝金与浅粉的裙摆随之摇曳,仿若遥遥相对的双生花。由血肉制剂沾染的脚印绘出了他们彼此远离的轨迹,却也把她们的步伐彼此相连。

决斗钟声方才鸣响,赫莉安的蜡矛便已直抵薇洛莉亚额前,又在三公分处被空气凝成的护盾弹开。可第一根蜡矛尚未落地,后两根蜡矛便追着前者的尾迹袭来,一根击碎护盾,一根再度前逼。

薇洛莉亚的又一触发术弹出新盾,才将这一轮攻击堪堪防下,可数步外的粉裙少女又是七根蜡矛飞射而来——直至此时,蜡第一次攻击的风压才将少女的发丝卷起。

赫莉安的第一个优势是快:冥思院的意志训练和血肉制剂的增幅令她在弹指间便能组成迅速而致命的攻击。薇洛莉亚以术阵开源节流、追平差距,但术阵构建与充能的耗时也让她的出手慢于妹妹数倍。

蓝衣少女侧步闪躲,飞射而来的蜡矛亦随之偏转,追踪而去,又将新展开的护盾打碎。剩余六枚继而首尾相接,层层突破而来——血肉制剂的增幅允许赫莉安将意志附于一次攻击,因此她的第二个优势是可追踪。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没法让薇洛莉亚组织防御,六连蜡矛如入无人之境,直直刺入少女胸膛,却又仿佛未触一物,从她身后穿出。下一瞬,身影破裂,真正的薇洛莉亚出现在数步之外。

薇洛莉亚的第一个优势是精度——蜡塑术于她而言不只是玩弄物质,更是扭曲空气、操弄幻象。

六枚蜡矛落空,十二枚蜡矛紧随而来,妹妹将试管捏碎,以玻璃扎入疼痛的刺痛激发力量,姐姐扬起裙摆,掀起迷雾,又在雾中将身影分为四重。两根蜡矛紧接着于空中爆裂,掀起的风压吹散迷雾,一根蜡矛各穿过两重虚影,一根侥幸打中真身,剩余八枚当即调转矛头,攒射向依旧无暇组构防御蓝衣少女。

蜡矛破碎的声音接连响起,薇洛莉亚却毫发无损,因为三重触发的护盾将蜡矛逐一防下——她的第二个优势是触发术的储备:专修精度的研学院法师一般能在自己身上预设三重触发,其中老手六重,大师九重。

而少女平时能预设数十重。

若是不计续航,一对一战斗,薇洛莉亚可以完全不顾防御,全力进攻,这让她几乎未尝败绩。

但薇洛莉亚打的不是一对一的决斗。

“这是没法赢的,姐姐!”赫莉安尖声高喊,又一管血肉制剂于她手中粉碎,玻璃的碎片嵌入指尖,“现在还不过五秒,你已经用掉了六层的触发术,重新加上它们可绝不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短时多次的施术已经让粉裙少女的指尖有了红热的倾向,她将流水浇于自己的双手,又于下一刻连射出十五枚蜡矛。这是一种完全不顾及续航的战法,但她的姐姐在术阵展开前最为薄弱,因而就算是强迫自己,也得在这个时候全力压制她!

“如果姐姐还要抱着无谓的坚持,那姐姐的赢就是骗人!就是空话!”赫莉安一面强忍着施术的负荷,一面将自己狂风骤雨的攻势推向新的极限,步步前逼,“不用血肉制剂的话,输也好,赢也罢,姐姐剩下的触发术都不可能赢完接下来的决斗!”

这也是赫莉安的战术:消耗薇洛莉亚的触发层数。即使是强撑,即使是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她也要在姐姐将术阵展开完毕前维持最猛烈的攻势。因为只要耗尽触发层数,那薇洛莉亚就必须用血肉制剂才能赢下后面的车轮决斗!

只有这次婚礼也没有关系!只要有这一次,那么在不得不用的时候,姐姐也会肯使用血肉制剂的!

于这样的压制下,薇洛莉亚此时才构成第一个主要术阵,一道屏障升起,封住连续袭来的十数道攻击,可赫莉安却于地面升起数道阶梯,手撑屏障、一跃而过,落到姐姐面前,手势变化,又要来上一轮面贴面的猛攻——

又是六重护盾在她的攻势下破碎,她的手指忽然却僵在半空,无法移动,仿佛已被麻痹,薇洛莉亚当即用成型的术阵让麻痹针向妹妹刺出,同时融化地面、缠住脚步,限制她的移动。

多样亦是薇洛莉亚的优势。赛兰达一切非金属的物质都是某种形式的蜡,换而言之蜡也能构成一切非金属物质。而对薇洛莉亚来说,毒素、炸药、燃烧弹,只要她想,便会有。

她之所以要花这么多时间构建术阵,就是要在刚刚的屏障内隐藏注入麻痹毒的针刺!

但赫莉安径直咬开腕上的动脉,冥思院的技法将毒血喷出,手指于最后一刻重新恢复,热熔地面、拔出双脚,同时构建护盾防下尖锥。

“姐姐又在做蠢事!”少女躲开薇洛莉亚相应射出的毒针,爱与愤恨在她紫罗兰的双眸中疯狂闪烁,“如果是炸药术阵的话,绝不需要姐姐浪费这么多时间;如果围墙上是爆炸陷阱,我的手现在已经被炸断了!”

“会那样伤到你对我可绝不算赢!”

蓝衣少女的紫眸亦炽烈如焰,在现在、此时此刻,她必须像个姐姐那样行事——赫莉安已经在自己伤害自己了,所以她绝不能进一步伤害她!

“所以说姐姐才是白痴!”粉裙少女扬起旋风,吹散遮蔽视线的烟尘,又气喘吁吁地发起一轮将自己逼入极限的对攻,“炸断的手治好就行!划开的伤口过一会也能愈合!献出的血液,过上几天也能再生!但姐姐却要为了这点小事于心不忍、作茧自缚!”

二人的毒针和蜡矛交错射出,护盾、迷雾、镜影,成了这恐怖战线中的战壕,双方的攻势都是如此迅捷,以至于薇洛莉亚触发护盾层层迸裂,而第一组麻痹针亦刺到了赫莉安的肩头。

可赫莉安没有半刻犹豫,就直接连皮带肉地将刺入毒针的部位完全剜走,薇洛莉亚见此轻咬嘴唇,直接击碎了制造毒针的术阵。

“不要再这样了,姐姐!”赫莉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而攻势却因情绪更加汹涌,“不要再给自己套上枷锁了!我想看见姐姐张扬、自由、肆意妄为的样子!明明姐姐才是那个最最配得上别人流的血的人!明明姐姐配得上所有人为你流血!”

现在的攻势已经远超了粉裙少女的极限,她的手炽热近红,亦因疼痛而痉挛着,仿佛会随时因过热而融化。

即使给自己诸多设限,即使自废了唯一的进攻手段,薇洛莉亚也不仅要赢,还要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恰恰相反,赫莉安!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张扬,比任何时候都自由!我在做人们口中蠢事、傻事、不可能的事!”

“让我看吧!让我看见姐姐燃烧血肉制剂的样子!”赫莉安超越极限的连击仿佛毁灭的洪流,令薇洛莉亚的触发护盾层层爆裂,迅速见底。

“你在讲违心的话,赫莉安!”薇洛莉亚既不反击,也不防御,而是快步向妹妹奔去,任由触发术被层层剥离,“你比谁都希望我能赢,能不低头,也因此你才是那个最不希望我使用血肉制剂的人!”

其实薇洛莉亚自己也很久都不明白坚持不用血肉制剂有何意义——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烛人如果不把平民的血当施法材料用,整个王朝都会覆灭。自己的坚持不仅不会带来任何改变,甚至也在减少自己能帮助的人。

赫莉安也一定是看到了她的迷惘,才会做出这些事,说出这些的吧?

这真的是她这个姐姐的失职——而这个原因就够她去坚定地拒绝别人的血了!

最后一声蜡质迸裂响起,薇洛莉亚的唯一一层触发术彻底耗尽。

她 等 的 就 是 这 个。

“看吧,如果还是抱着那些愚蠢的坚持的话,姐姐就会输!”

说着话的同时,赫莉安亦停滞了攻击,她是不可能不停的,她得给姐姐一个回心转意,点燃血肉制剂的机会。

薇洛莉亚如她所愿,将藏在腰间的血肉制剂拿出,不出所料地看见赫莉安的紫瞳被期待和绝望一并盈满——

——然后割开了自己本人的手腕,令鲜血一面喷洒,一面燃烧。

赫莉安的声音转化为尖叫:“不要!用制剂!用我的血!用什么都——”

她试图再次召唤蜡矛,通过打败薇洛莉亚来阻止她荒唐的行为,却发现手指不再能活动,眼皮亦变得愈发沉重——不知何时,她的身上扎了好几根安眠和麻痹针,而刚刚被薇洛莉亚自己破坏的毒针术阵此刻却重新完好如初。

逐步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赫莉安就要软倒在地,而一个温暖而芬芳的怀抱包裹住了她,意识朦胧间,她看见姐姐那和自己颇为相似的脸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像是在得意,又仿佛有些心虚。

刚刚那些有很多是诡计,或者至少部分是诡计。

第一,薇洛莉亚的触发术阵并没有被耗光,她只是将它们的触发条件短暂移除了,好更快地达成这个“清零瞬间”——这样赫莉安一定会停下来,给她出手的机会,而只要在这时掏出血肉制剂就能迅速地夺走她全部的专注——她刚刚还顺势丢了个惑控术。

第二,烛人贵族的血作为材料十分劣质,就算把她自己全身的血都烧干净大概只能翻倍自己的法术强度,这和失血带来的状态下降相比根本得不偿失。所以薇洛莉亚根本没指望过把自己的血当制剂用,它只是一个表演而已。

第三,薇洛莉亚也并没有真正破坏自己的毒针术阵,以她的术法水平,完全能够将一个术阵拆成好几个碎片,而这些碎片又能在几秒里重新拼好。嗯,虽然确实也有不想看见赫莉安伤害自己的原因,但她的小动作确实没那么真挚。

所以说,薇洛莉亚赢得还是有些卑鄙的。

可那又怎样?这天底……这世上哪有不捉弄妹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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