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粉红裙摆缓缓荡起涟漪,她款款迈出一步,走到自己身着华丽蓝衣的姐姐身前。

姐姐的脸,是何其的与她相似啊,白金的长发,紫水晶的眼,以及略带婴儿肥的脸庞,若是不顾她和人类别无二致的耳垂和耳郭,那就是她在镜中看到的面容。

可是,就是这样在镜中见过无数次的相同面庞,当她属于姐姐时,就对赫莉安而言变得意义不同。姐姐的头发是丝绸般光洁柔顺的,她的眼睛是灵动而神秘的,那有着婴儿肥的脸庞,透露着的是孩子气的狡黠以及淑女的温润柔美。这并非由于发丝、双眸以及脸庞本身,也不是她为这可憎婚礼穿上的华丽婚纱,而是因为拥有她们的人是她的薇洛莉亚姐姐。

攥着手中的试管,赫莉安的心正砰砰直跳。

她的计划会凑效么?还是说,她那聪明而了不起的姐姐,会又一次地向妹妹展现她的神奇?

那身着蓝衣的新娘微微垂目颔首,这承了赫莉安的意,却也同样辜负了她的期待。

“时限已到,我们确实该开始了。”她说。

那略显颓败的语调给了赫莉安一丝极微弱的成就感,并让她的心成千上万倍地绞疼。

“你变了,姐姐。”赫莉安发现自己的声音惊人的酸涩。

你曾遇到过如此多的挑战、困境、质疑,你并非没有过动摇,但你从没在我的面前展现过软弱,而是在我身前继续展现你那惊人的才智、无所不能力量。

但你却在我面前低了头、认了输、服了软。

明明身为姐姐,会一直漂漂亮亮地赢过你的妹妹才是对的吧?

而薇洛莉亚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显得像被磨平了棱角的笑容——那不是她的姐姐应该有的表情。

蓝色衣裙的新娘后退半步,摆出准备决斗的架势。而粉色衣裙的少女紧随着上前,递出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事物。

那是整整三管血肉制剂,印着菲耶娜的鲜血新芽。她专门找了供体素质最好,价格最昂贵,性质最适合姐姐施法风格的制剂,那微粉似蜡的血在试管中液面晃动。

“姐姐会用得到的。”

这不是阴谋,而是礼物,赫莉安希望自己的姐姐能抛掉那些让她沦落至此的、不现实、不必要的坚持,而这是一个最好、最好的机会。只要姐姐能够做到,结婚、决斗、人类、烛人,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而薇洛莉亚轻咬嘴唇,没有对她的行为作出任何回应。这位狡黠善辩的少女在此刻却在完全地沉默。

“所有人都这么用,”赫莉安继续说,就像她们的母亲在儿时训斥她那样,“没有血肉制剂作为材料,我们的法术会变得很弱、消耗也会变得很大。”

“以姐姐的聪明才智,只要肯燃烧血肉制剂,击败我就不在话下,后面也能轻轻松松地打败后面的所有挑战者,接着支援你的新娘。”赫莉安出口的语调连她自己都觉得卑微,“只是这一次就好,可以么?只在必要的时候用上一些,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沉默。

她强硬地抓过自己姐姐的手,将试管塞到自己姐姐的掌心中。薇洛莉亚的手指是柔软而冰凉的,赫莉安因此知道,自己的手在姐姐看来应当热得发烫。她同时惊讶地发觉,自己正在做和多年前的母亲完全相同的事情,而她也得到了和多年前如出一辙的回答——

——制剂的瓶塞被“啵”得打开,印着菲耶娜纹章的试管被缓缓倾斜,微粉的制剂被哗啦啦倾倒到地面上,水花溅起,同时弄脏了两姐妹的鞋袜。一管倒空,薇洛莉亚又拔开新的瓶塞,倒空第二管,接着重复相同的动作,把第三管里的血肉制剂慢慢倒掉。

她们的脚旁仿佛刑场的地板,一片狼藉。赫莉安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变得模糊,鼻子也在发酸。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她说。

你是多么残酷啊,姐姐。这明明是我最喜欢、最崇拜你的那个瞬间。当时你倒光母亲给你的制剂的时候,我是那么的憧憬你,那么向往你可以不顾一切人目光、不顾一切世俗常识的坚持。可沦落到如此的你,却依然是那时的模样,不依不饶地对我做出相同的事。

不,还是不一样了。姐姐的声音同样压抑而且痛苦,每个律言的音节都仿佛随时会爆破的哽咽。

我们果然是姐妹,我是一个和姐姐一样坏的妹妹,不,更坏、更坏的妹妹。我在伤害你,我在自作主张地去践踏和否认你的坚持,我还在玷污我们共同的回忆。

但——

“你需要的,姐姐,”到了此刻,赫莉安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忽然变得出奇的温柔,“如果术法决斗的一方没有携带足够的制剂,这场决斗就会因为不公平失去法律效力。”

她又掏出三管崭新的血肉制剂,这次是浅蓝的血液,同样在试管中微微晃动。

“我这里还有备用的,”粉裙少女紧咬嘴唇,低头将制剂递出,不敢去看和自己同为紫罗兰色的眼睛,“如果姐姐还是再把这些倒空了,我还有更多备用的。”

就算这会让姐姐痛苦……就算这会让她自己也痛苦……我也要把自己全部的感情和期待全部都强加到姐姐身上。

就算你会厌恶我也没有关系!就算你会憎恨我也没有关系!就算你会觉得我是讨厌、恶心、残忍、不道德的女人也没有关系!就算你不把我当成妹妹了也没有关系!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不需要你爱我!我要你张扬、强大、自由、快乐!我要你做回那个学校里自信从容、主宰一切、仿佛一切都易如反掌的首席!

所以,怎么样都好!把我的手拍开也好,一巴掌抽到我的脸上也好!我会继续把血肉制剂塞到你的手里!

少女闭上眼睛,准备应对即将来临的风暴。可她面对的,却是头顶温软柔和的触感。

她的姐姐在摸她的头,缓慢轻柔地抚过,又同时不去弄乱她的白金色的发丝。另一只手如和风般抚过她的脸颊,微凉地包住她的下巴,将她的面庞轻轻托起,让二人同为紫色的双眸得以对视。

“太不懂事了,赫莉安,”少女的声音依然有着哽咽的残留,却忽然有了狡黠而灵动的声调,“你真的一点都没有长大。”

蓝金的裙摆摇曳,薇洛莉亚脚步后移,一把抢过赫莉安手中的试管,又如歌剧开幕时演员般旋转身体,再度面对自己的妹妹。

“抱歉让你担心了,妹妹!”紫罗兰的双眸明亮炽烈,自信得近乎傲慢,张扬得仿若妖异,“不需要使用制剂,我会用我的方式赢给你看!”

“像你们这帮虾兵蟹将,不配我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赫莉安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描述这种姿态——她只能称此为“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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