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白欣猛地从病床边惊醒。

她下意识喊出声,手指攥紧了皱巴巴的衣服。

明明地下室的房间里只有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和周和平换药的窸窣声。

可就在刚才,在类似于梦境与现实交织的缝隙里——她感受到某种熟悉的呼唤——不是视觉也不是听觉,而是更原始的、刻在血脉中召唤……

……哥哥?

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哥哥的感觉?哥哥明明已经……

一旁,周和平的手顿了顿。针管里的淡金色药剂在灯光下流转,那是【F500生物强化血清】,正通过静脉缓缓注入林涛体内,从第一次注射到如今为止,已经打下了三针。

其实周和平也没个底,看着林涛受药性这么好,就只能按照高等血族的剂量来了。

他目前已知的参考数据是,只要注射四针,一个五代血族就有机会获得返祖效应,提纯成堪比四代血族的纯血效果。不过,还没有人类接触过这种药剂……现在林涛已经注入三针了,而这家伙用这剂量还没问题的话,身体素质和强度估计也已经超越人类的极限了……

还得继续留心观察才是。

这时,见床边趴着的白欣醒来,周和平用余光扫了一下。

“做噩梦了?”

他头也不抬地问,声音像砂纸摩擦过铁锈。

白欣摇头,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处一条红线手链。

她仔细端详着,这还是哥哥以前送给她的东西。现在却成为了唯一思念的遗物。

白欣没法解释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后颈,而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记忆里的味道,廉价肥皂混合着社区房间中永远散不掉的霉味,那是哥哥白明活着时身上的气息。

“请问,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有些哑。

周和平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你断断续续的睡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他顿了顿,“现在是六点多。丫头,你可以再睡会儿,林涛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了。”

“没关系的,我要守着他……”

白欣摇摇头,目光落在林涛的脸上。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但眉头仍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绷着一根弦。

那些原本狰狞的伤口如今已经愈合了大半,只剩下几道粉色的新疤,就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随你吧……哦,外面的车我已经帮你们停好了。尸体也处理过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希望能把那玩意儿的尸体留给我,毕竟……”

“谢谢你。周先生……”白欣轻声说“如果不是你......”

周和平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他拧紧药瓶的盖子,随手放回一旁的铁盘里,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用不着谢我。”他说“我说过了,我们从某种程度上,目的是一致的。无意冒犯你们的遭遇,但我帮你们,是因为我欣赏林涛。病床上这家伙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鬼才,也许,他真的是某种人类社会变革的契机……”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白欣注意到他说话时嘴角微微绷紧。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加湿器的白雾在灯光下缓缓升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白欣盯着自己的手指,发现指甲边缘有些开裂,正是这段时间经历的动荡生活所留下的痕迹。

“丫头,你家人呢?”周和平突然开口。

白欣顿了一下。

周和平没有催促,他的目光落在白欣手上那条褪色的红绳上——很旧了,编织的线有些松散。却被白欣像宝物般的拽在手里。

“我有个哥哥,但他死了。”白欣说。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很遥远的事,“几天前,一个搜集稀有血型的血贩突然闯进我们家......”

她没有说下去了。

也不必再说下去,剩下的故事自然不言而喻。

毕竟,在这座血族统治城市,在这个血族统治的世界。任何不幸都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又想到哥哥了,她的声音哽了一下,但很快平稳下来。白欣心里发誓过,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所以绝对、绝对不能再在外人面前哭了。

见白欣一闪而过的哽咽,即便没详细说后事,但周和平的目光扫过她手腕上尚未消退的勒痕,和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针孔,眼神暗了暗。

“然后……是林涛救了你。”

白欣点点头:“林先生是我们的邻居,他替我们报了仇,替哥哥杀了那些禽兽......整个酒吧,整个血贩子的聚集地都……”她的手指攥紧了毛毯,“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场景,那天,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只有一种情绪,那是一种......”

“愤怒?”周和平替她补完了句子。

也许吧。

也许不止。

白欣没有说话。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加湿器的水雾在灯光下盘旋,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

周和平也没什么聊天的欲望了,便起身。

“唉……丫头你去楼上睡会儿吧。凡事都没必要硬撑着。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我也叫那两人上去睡了,气垫床和被单也给你铺好了,再怎么至少比在这里趴着睡强。你不必担心,我这里很安全的。”他说“要是不介意的话,在林涛醒来之前,这几天你们就暂时住我这里。等他醒了,能走了再回安全屋不迟的。”

白欣想摇头,她想说自己其实可以守着林涛,但疲惫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的眼皮发沉,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病床上的男人。他的呼吸很平稳,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像是暂时脱离了这个充满血腥的世界。

“安心吧,他会没事的”周和平顺手调暗了床头的灯光“这家伙命硬得很。”

在周和平的劝说和自己身体疲惫的双重因素下,少女确实无法坚持太久了。

于是再次诚恳道谢后,白欣也去往了二楼。

比起地下室的宽广,二楼是个比较狭窄,分成几间用强效隔音版隔开的阁楼。

当白欣打开其中一间门时,发现里面的临时床铺上正躺着呼呼酣睡的焰火。而隔音板的另一侧,是沉眠在梦中的艾琳。

这段时间的折腾显然累坏了血贩子,睡得香是自然的。

而艾琳,从被维克多折磨起,她几乎没睡过一次好觉,所以在这堆柔软大枕头所组成的临时床铺上,睡得也比任何一次都要更沉。

看着此情此景,本就疲惫不堪,几乎压不住睡意的白欣也顾不上太多了。

雨靴都没来得及脱,她几乎一下子就扑在了一张空着的柔软气垫床上。

好软……

她的眼皮子开始打架。

要是,能一直这样宁静就好了……

要是,哥哥也在就好了……

她在闭上眼睛前这样想着。

于是,受尽折磨,亦或是颠沛流离的几人,终于短暂的在这小小的温暖房间里,获得了安眠的资格。

几分钟后,周和平拿着几个隔音板过来,分别将二楼和地下室的门遮掩好。

他回到一楼,打开自己的店铺。

迎接着属于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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