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的露珠还未散去,贾府上下已忙碌起来。

王夫人身边的周瑞家的匆匆来怡翠轩传话:“宝姑娘,太太让您收拾齐整了去荣禧堂。金陵薛家的姨太太带着公子小姐来了,午时便到。”

宝玉正对镜梳妆,闻言手中玉簪一滞。前世薛家进京是为待选,宝钗更是住进了蘅芜苑,与自己形成“金玉良缘”之说。如今宝钗成了男子,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薛家?”她状若无意地问道,“可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

“正是呢。”周瑞家的笑道,“薛姨太太带着薛宝琮公子和薛盼小姐一同来的。听说薛宝琮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是个极有出息的。”

宝玉轻轻“嗯”了一声,心思却飘远了。前世宝钗端庄稳重,如今成了男子,想必更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只是不知他是否也如晴雯、袭人一般,带着些许前世记忆。

“姑娘想些什么呢?”袭人递上一件藕荷色绣折枝梅的褙子,“穿这件可好?”

宝玉回过神来,见袭人腕上的玉镯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自那日触碰后,袭人虽未再提那个梦,但待她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仿佛在防备什么。

“那就这件吧。”宝玉接过衣裳,指尖不经意擦过袭人手腕。袭人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姑娘……”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宝玉抬头。

袭人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昨夜又做了个怪梦,且越发清晰起来。梦见……算了,不过是些荒唐事。”

宝玉心下了然,却不点破。她隐约感到,袭人记忆恢复得比晴雯更慢,但每次接触玉镯,都会多想起一些片段。

用过早膳,宝玉往贾母处去。刚过穿堂,忽见林待玉独自站在一株海棠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神情专注。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光影,衬得他越发清雅脱俗。

“待玉哥哥好早。”宝玉上前行礼。

待玉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宝妹妹。”他合上书卷,“听闻今日薛家表亲要来?”

宝玉点头:“正是。待玉哥哥可曾见过薛家兄妹?”

“不曾。”待玉摇头,忽然压低声音,“说来奇怪,我昔日那些怪梦里确有着一个叫‘蘅芜君'的人,醒来后心中莫名怅然。今早听说薛家公子名'宝琮',字‘蘅芜',这才……”

宝玉心头一震。前世宝钗住蘅芜苑,故称“蘅芜君”。难道待玉竟梦见了前世的宝钗?

“梦都是反的。”她勉强笑道,“待玉哥哥不必在意。”

待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宝妹妹似乎……对薛家很了解?”

宝玉正不知如何作答,忽听前面一阵笑语声。王熙凤领着几个丫鬟迎面走来:“哎哟,你们两个在这儿说什么体己话呢?老太太都等急了!”

待玉耳根微红,宝玉也低了头。凤哥儿却不依不饶,一手挽一个往荣禧堂去:“快些吧,薛家的轿子已经到门口了!”

荣禧堂内,贾母端坐正中,王夫人、邢夫人等依次而坐。宝玉和待玉刚站定,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了来了!”王熙凤笑道。

帘子掀起,先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进来,正是薛姨妈。她身后跟着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公子,一袭靛青色直裰,面容俊朗,眉目间自带一股沉稳气度。再后面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姐,杏眼桃腮,举止活泼。

“给老太太请安。”薛姨妈行礼道。

贾母连忙让人扶起,又招呼薛家兄妹上前。那公子恭敬行礼:“晚辈薛宝琮,字蘅芜,见过老太太。”

声音清润如玉,举止得体大方。宝玉悄悄打量他,发现这一世的薛宝琮虽为男子,却依稀能看出前世宝钗的影子,尤其是那双含情目,顾盼间自有一股卓尔不凡的气度。这使得她不由得心下一喜,到底是她的宝钗姐姐,变成男儿身还是这般风采。

“这是小女薛盼。”薛姨妈又介绍道。

薛盼笑嘻嘻地行了个礼,眼睛却不住地往林待玉身上瞟,待玉垂眸不语。

众人寒暄一番,贾母特意让宝玉上前:“这是你宝妹妹,你们年纪相仿,日后多亲近。”

薛宝琮抬眼看向宝玉,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恢复如常:“久闻宝妹妹才貌双全,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宝玉福了福身:“薛表哥过奖了。”

她敏锐地注意到,薛保腰间悬着一枚玉佩,玉色莹润,形状却不甚规则,似是从整玉上断裂下来的一角。宝玉心头一跳,莫非那也是通灵宝玉的碎片?

正思索间,忽听薛盼笑道:“这位就是林表哥吧?听说你诗词极好,改日可要请教一二。”

待玉谦逊道:“薛表妹谬赞了,不过略知皮毛。”

薛盼还要说什么,薛宝琮却轻咳一声:“盼儿,不可无礼。”

薛盼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宝玉冷眼旁观,发现这一世的薛盼虽活泼外向,却无前世薛蟠的纨绔之气,倒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如此改变,倒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希望香菱姑娘这一世能有幸福吧。

午宴过后,贾母命宝玉带薛家兄妹逛园子。薛盼拉着待玉问东问西,很快走到前面去了。宝玉与薛宝琮落在后面,一时无话。

“宝妹妹似有心事?”薛宝琮忽然开口。

宝玉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薛表哥有些面善。”

薛宝琮微微一笑:“我也觉得宝妹妹似曾相识。”他顿了顿,“说来奇怪,自小我就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个女子,住在一个满是奇花异草的地方……”

宝玉心跳加速:“那地方……可是叫蘅芜苑的?”

薛宝琮猛地停步,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怎么知道?"

两人对视片刻,薛宝琮忽然取下腰间玉佩:“宝妹妹可认得此物?”

宝玉定睛看去,只见那玉佩通体莹白,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某块大玉的碎片。玉面上隐约可见“不离”二字,正是通灵宝玉上“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中的一部分。

“这玉,表哥是如何……”她声音发颤,心中不由得想起许多前尘旧事。

“我出生时便握在手中。”薛宝琮轻抚玉面,“家母说是吉兆,一直让我随身佩戴。但每当我触碰它,就会梦见一些奇怪的事……”

宝玉鼓起勇气,向薛宝琮伸手:"可以让我看看吗?"

薛宝琮犹豫片刻,终于将玉佩递给她。就在宝玉指尖触及玉面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看见前世的宝钗独自坐在蘅芜苑中绣鸳鸯,看见自己在梨香院与她谈论金玉良缘,看见大观园覆灭时宝钗黯然离去的背影...

“宝妹妹!”薛宝琮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身子,“你怎么了?”

宝玉勉强站稳,将玉佩还给他:“没……没什么,可能是日头太毒了。”

薛宝琮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他接过玉佩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宝玉的手腕,两人同时一震。

“奇怪……”薛宝琮皱眉,“每次碰到你,这玉佩就会发烫。”

宝玉心跳如鼓,正不知如何作答,忽听前面薛盼喊道:“哥哥快来!林表哥要作诗了!”

薛宝琮收回目光,恢复了温润如玉的笑容:“宝妹妹,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往前走去,谁都没有再提刚才的事。但宝玉知道,薛宝琮一定也感受到了那种奇异的联系。他腰间的那块碎玉,正是通灵宝玉的一部分,而碎片中封存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

转过一道回廊,只见待玉站在一株盛开的桃花下,正提笔在石桌上写着什么。薛盼凑在一旁,满脸崇拜。见他们来了,待玉抬头微笑:“薛表弟、宝妹妹,来得正好。我刚写了一首《桃花行》,请二位指教。”

薛宝琮上前细看,赞道:“'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好句!林表兄果然才思敏捷。”

待玉谦虚道:“薛表弟过奖了。听闻表弟八岁就能作诗,改日定要讨教。”

宝玉站在一旁,看着两位翩翩公子谈诗论文,恍惚间又回到了前世大观园结诗社的日子。只是那时她是公子,黛玉是小姐,宝钗是端庄的淑女。如今三人性别倒转,命运又会如何安排?

正出神间,忽觉有人拉她袖子。转头一看,竟是薛盼。

“宝姐姐,”薛盼眨着大眼睛,压低声音道,“你觉得林表哥怎么样?”

宝玉一愣,不知道说些什么:“什么怎么样?”

薛盼脸颊微红:“就是……他可有心上人?”

宝玉心头莫名一紧,强笑道:“这我怎会知道?表妹何不自己去问他?”

薛盼撇撇嘴:“他那么斯文,我问不出口嘛。”说着又偷瞄待玉一眼,“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又有才华的男子……”

宝玉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含糊应付过去。她望向远处交谈的待玉和薛宝琮,阳光为两人镀上一层金边,宛如画中人物。一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这一世,待玉与薛宝琮,会不会……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荒谬的想法。无论如何,她必须先集齐通灵宝玉的碎片,才能改变命运。而薛宝琮身上的那块,显然是关键之一。

只是,该如何从他手中得到那块碎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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