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轻轻为她拨开额前汗湿的头发。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注意到，那些伤疤虽然纵横交错，却意外地避开了她的眼睛和主要面部神经。

如果是虐待，那施暴者要么是个极其"专业"的人，懂得怎么样能在不失血致死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创造痛苦，要么就是不希望有人能通过外貌认出这个少女。

像是想到了什么，里斯马上将桃薰的手掌摊开。

果然，指纹也没了。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里斯胸口燃起，但他很快压下情绪，专注于眼前的病人。

三小时后，手术结束。

里斯疲惫地走出手术室，摘下手套和口罩。桃薰的伤口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有些疤痕组织已经增生，明显是长期反复受伤的结果。

"她怎么样？"护士长递给他一杯咖啡。

"暂时稳定了，但需要长期治疗和多次修复手术。"里斯抿了一口苦涩的咖啡，"联系上她的家人了吗？"

护士长摇摇头。

"警方查了，'桃薰'这个名字没有登记记录，可能是假名。"

里斯皱起眉头，最坏的情况可能发生了，这女孩是完全脱离了社会的个体，没有和任何人有联系，而且显然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毁容加毁指纹，这相当于直接把这个女孩从社会上抹去了。

不仅是抹去了社会的身份，从女孩身上的伤口来看，就连“人”的身份估计也不存在了，她更像是一个物品。

"她的医疗费……"护士长欲言又止。

"我先垫着。"里斯毫不犹豫地说。

护士长惊讶地看着他。"里斯，你……"

"我知道。"里斯打断她，"但你看过她的检查报告吗？那些伤疤至少有两三年的历史，这意味着她从十四岁左右就开始遭受这种虐待。"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我觉得就这样把他丢到街上的话，就正中那个把她送过来的人的下怀了。"

护士长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你还有一个妹妹呢。"

"我没法看着自己的病人死。”里斯苦笑，“当医生的这么多愁善感也算是我咎由自取了吧"

护士长沉默了一会儿。

“算我一个吧。”护士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一个红包递给了里斯，“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当英雄。”

里斯愣了一下，随后开口。

“谢谢。”

-

当桃薰从麻醉中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脸上陌生的紧绷感，干净的绷带取代了溃烂的伤口缠满了她的脸。单人病房的窗帘半拉着，午后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被什么压住了。

转头看去，一个陌生的男人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的白大褂皱巴巴的，显然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大脑还有些晕乎乎的，桃薰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却在半途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别碰，会感染的。"里斯抬起头，蓝眼睛里带着疲惫的笑意，"感觉怎么样？疼痛程度从1到10？"

桃薰呆滞地看着他。

"6……7？"

她小声回答，声音因长期不说话而干涩。

里斯点点头，拿起床头的病历记录。

"正常术后反应，我给你调整一下止痛药。"里斯按下呼叫铃，"饿了吗？可以吃点流食了。"

桃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直地盯着他。"为什么帮我付钱？护士说……我没有医保。"

里斯停下书写的笔，思考了片刻。

"因为你像我的妹妹吧。"

"骗子。"桃薰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其他医院……都只是给我打针止痛药就打发我走。"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你想干什么？实验？偷走我的器官？还是——"

"桃薰。"里斯平静地打断她，"看着我。我是一名医生，我的职责是治疗病人，不管他们是谁，从哪里来，有没有钱。"他轻轻放下病历，"仅此而已。"

桃薰咬住嘴唇，眼中的怀疑并未消散，但也没再说话。

护士送来了食物，里斯接过后示意她先出去。"能自己吃吗？还是需要帮助？"

"我自己来。"桃薰倔强地说，却在试图坐起来时因疼痛而颤抖了一下。

里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病床抬起来的角度，把餐盘放在她面前。"慢慢来，不着急。"

看着桃薰笨拙但坚持自己拿勺子的样子，里斯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这个女孩显然习惯了不依靠任何人。

"你的伤……"里斯谨慎地开口，"是怎么造成的？"

桃薰的手停顿了一下，粥勺在碗边轻轻碰撞。

"摔了。"她机械地回答，明显是重复过无数次的谎言。

里斯没有追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床头。"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桃薰瞥了一眼名片，又迅速移开视线。"什么时候能出院？"

"至少还要观察三天。"里斯站起身，"然后……理论上会有社工来安排你的去处。"

桃薰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被单。"我不去福利院，我讨厌陌生人。"

"你有其他亲人吗？朋友？"里斯犹豫了一下说。

"忘了。"桃薰的回答干脆而冰冷，"我想不起来。"

-

深夜，里斯妹妹的病房。

里斯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妹妹，她已经很久没睁开眼过了，也很久没叫过他哥哥了。

他轻轻摩挲着妹妹的手，轻声说道。

“哥哥一定不会放弃你的。”

护士长看到还有灯亮着，以为是最后一个走的人忘记关灯了，敲门进来后却看到了里斯。

"还没走？"她惊讶地问。

“陪一陪我妹妹”里斯揉了揉太阳穴，"还有桃薰的验血报告快出来了，我再等等。"

“对桃薰这么上心可没人给你钱。”护士长说。

里斯笑了笑，他知道护士长只是嘴毒。

“我马上就休息。”

护士长在他对面坐下，表情严肃。"里斯，我查了一下，过去三年里，附近几家医院都有类似记录，无名少女因各种伤害就诊，但都拒绝透露身份，最终消失。"

里斯抬起头。"你认为都是桃薰？"

“能做到这样的……我怀疑是黑帮之类的，你还是小心点。”护士长提醒。

黑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