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站在通向地下室的楼梯拐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墙上留下的斑驳血迹。
在被周和平赶出来后,他一时无事可做,原本紧绷的神经这几天来终于获得了放松。
一旦放松,整个人便一下子疲软了下来。
这都什么事儿啊。
焰火感觉自己过去两天的经历,完完全全是一场噩梦。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往兜里掏了好一阵,终于拿出一支被压出褶皱烟来。
自己烟瘾挺重的,可自从遇上姓林的衰神后,都没能抽上一根。这段时间也算是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了。
只是在给自己点烟时,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这一抖,让打火器有意无意的熄灭了好几下。死活点不着。
现在他的心情就和他颤抖的手一样,简直操蛋至极。
焰火的嘴唇死死咬住烟蒂,劣质烟草的辛辣在口腔里炸开,却压不住喉头那股胆汁般的苦涩。打火机又一次熄灭了,金属外壳上沾着他掌心的冷汗,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泛着油光。
“妈的……”
焰火望着楼梯下方的地下室合金门,整个人靠在墙壁上瘫坐下来。他再次尝试点烟。过程滑稽可笑,似乎能抽上一口烟完全是一种艰难的体力活儿。
烟终于是点着了,男人猛吸一口,尼古丁混着火药味的空气灼烧着肺叶。几小时前这还只是个简单的带路活计,现在却成了弑杀高等血族的共犯。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指,那上面还沾着搬运维克多尸体时,残留的黑血。
究竟是怎样的疯子,才能完成这近乎弑神的举动?自己又是怎么深陷入这一步的?
五代血族啊!他妈的五代!
这种能徒手撕烂装甲车和坦克的超自然存在,几乎被林涛单兵速通。即便受伤濒死,也确确实实是把一个活了百年的不死生物给杀掉了。
林涛给他的内心埋下了一个种子。
人类……真的能战胜吸血鬼?
不对,林涛这家伙就不像是人类。
血贩子盘算着,自己要是受到林涛身上的其中一种伤害,现在估计都痛昏死过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林涛能死掉。
可是他又觉得这个想法很蠢。
去他的,他死了倒解脱了。但那杀血族的锅呢?岂不是我来背了?
这个世界里,人类对血族的不敬都可以是重罪,是会被处以极刑的。但法典从古至今,从来都没有一条提到人类对高等血族的谋杀罪。
因为在真正的血族眼里。自己这种超自然体质,根本不可能被区区血肉之躯的人类杀掉。
但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车子里的那个吸血鬼,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噩梦啊……
正想着。
这时,他望见了蜷缩在角落的艾琳。
原来她也在这里啊。
少女的出现让他瞬间喉咙发紧,这个瘦得脱形的女孩脖子上还套着那个该死的银项圈,断掉的锁链垂在地上像条僵死的蛇。
两人面面相觑。
“呃......”
焰火清了清嗓子,声音却还是干涩得吓人,“你......要不要喝点水?”
艾琳灰白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无神。她的目光扫过焰火手臂上的纹身——那是血贩子们喜欢纹的特有标记,在圈子内表示“已登记供血单位”。
就是这一瞥,让她浑身一震。
“求求你不要……不要再打我了,求求你了……”
纹身似乎激起了少女的应激反应,让她以为自己被贩卖到了另一个血贩子手里。她害怕得蜷缩着,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这是她这几个月在折磨下形成的保护性动作。
“啊……”
焰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纹身问题,便下意识用另一只手盖住标记。
其实在三个月前,他还在“蝮蛇”地盘的采血站帮忙分类血袋,当时,蝮蛇那家伙还和自己吹嘘着最近贩卖各个稀有血型少女的那些事儿,而那些贴着-Rh阴性高纯度-标签的容器里,说不定就有从这具瘦小身体里榨出的血液……
他想。
如果自己现在没照顾好她,地下室的那几个人说不定又要拿我开刀吧。
也是,这个姑娘其实怪可怜的,即便自己这个血贩子不是良心发现,只需稍微代入一下对方的视角也会有些许同情感的。
焰火还有一点没说。
看见林涛和维克多两败俱伤后,自己本来想借机跑掉,结果硬生生的被赶来的白欣用手枪逼着去开车。
现在小丫头片子也被带歪了!
如果直接跑,不说林涛,就连白欣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他摇摇头,起身去老周的后厨兑了点蜂糖水。
“水,我加了点蜂蜜。你……自便?”
他突兀地补充,把杯子往前推了推。水面因为颤抖的手指漾起细纹,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蛛网。这杯该死的温水突然成了世界上最难端稳的东西。
艾琳一愣,缓缓放下遮挡自己的手臂。
他又去了厨房,从老周的冰箱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袋,里面是半块压扁的柠檬蛋糕。
他知道周和平有吃甜食的习惯,所以干脆“借花献佛”了。糖霜已经黏在包装纸上,但甜腻的香气还是弥散开来。
“虽然卖相不行了但......”他笨拙地掰下一小块,“你闻闻,没下药。”
艾琳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焰火这才发现她的指甲全被拔光了,指尖结着厚厚的血痂。那些曾经应该很漂亮的手指——艺术学院学生的手指,现在像十根畸形的枯枝。
那血族确实是真他妈的变态。
“谢……谢……”
也许是好久没有说过这个词了。女孩说这话时都有些蹩脚。
“不用谢……你放心吃吧。”
顺从血贩子的意思。喝了点蜂蜜水又吃了点蛋糕,艾琳也微微有些犯困起来。
在和维克多相处的日子里,她的睡眠都会被剥夺,很多时候,一旦她在发困时打算睡觉,换来的不是血族的挨打,就是让她羞耻到难以忍受的“玩耍”。
看着少女眼皮开始打架,焰火无奈,起身又去周和平的二楼房间里薅了几个大枕头以及厚被单,东一下西一下的就在地上铺了一个简易的,但无比柔软的床。
他让艾琳小心的躺在上面。
几个月来,没睡过这么柔软,温暖床。不一会儿,少女就进入了梦乡。
焰火就这样看着对方,安详的睡姿。
他摸摸自己的头。
不由得想。
不对啊,我这是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