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锈迹斑斑的老式轿车在东城商业区疾驰，最终在113号街的店铺门前发出刺耳的急刹声。

轮胎在潮湿的路面上擦出两道黑痕，车尾狠狠撞翻了路边的垃圾桶。

周和平猛地从行军床上惊醒，手指已经条件反射地摸到了床头柜下的霰弹枪。他吐掉嘴里的烟头，那根没抽完的香烟灰在他胸口烫出一个焦痕，但他根本没在意。

“哪个不长眼的——”

店铺的铁闸门突然被砸响。不是按门铃，不是礼貌的轻叩，而是某种重物撞击的闷响，间隔越来越短，越来越急。

周和平眯起眼睛，无声地滑下楼梯。监控屏幕上显示门外站着四个模糊的身影，其中一个似乎被架着，身体软绵绵地垂着。

他把枪放在身后，小心翼翼的透过猫眼，认出了那个瘦小的轮廓——白欣。

“怎么是这丫头？他们不应该在安全屋吗？”

他拇指拨开霰弹枪的保险，另一只手按下开门按钮。铁闸门和卷门才升起十厘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钻了进来。

“周、周先生......”白欣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按着林涛不断渗血的腹部。少女的连帽衫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脸上全是干涸的泪痕和血渍。

血贩子焰火居然也在一旁扶着林涛的肩膀，脸色惨白得像死人：“老周，这人疯了，真真疯了！他真杀掉了一个高等血族啊！尸体就在车上……我、我们现在实在没地方去了.....！”

周和平的目光扫过身后第四个人——那个陌生的女孩像受惊的动物般缩在阴影里，脖颈上戴着带刺的项圈，浑身只披着一件破旧大衣，赤裸的双脚沾满泥泞和血迹。

但最触目惊心的是林涛。

这个曾经硬朗的男人现在像块破布般瘫在地上，胸口，手臂，大腿都有好几处可怕的贯穿伤，整个胸腔像坍塌下去似的，浑身上下的皮肉也呈现不自然的灰白色。血族骨刃留下的痕迹更是数不胜数。

最糟的是他的右臂，从肘部以下已经不见了，断口处缠绕的止血带早已浸透。

“抬进来。”周和平的声音比冰还冷，却十足镇定“地下室有个手术台。”

……

地下室弥漫着防腐剂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白欣和焰火架着林涛沉重的身躯，踉跄地走下狭窄的楼梯。每走一步，林涛断臂处就有暗红色的血滴落，在金属台阶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痕迹。

周和平一脚踢开手术台旁的器械推车，上面还摆着半截被解剖的血族手臂——苍白的皮肤下，深灰色的血管仍在微微蠕动。他粗暴地将那具残缺的实验体扫到地上，尸体发出沉闷的“砰”声。

"放平，按住四肢……三肢。"

白欣的双手死死压住林涛的左肩，能清晰感觉到他的锁骨已经断裂，皮下有异常的凸起。

焰火则按着林涛不断抽搐的双腿，那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骨刺划痕，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坏死。

现在要和死神赛跑了。

周和平戴上医用头灯，光束下林涛的伤势一览无余：右前臂缺失，胸部贯穿伤，腹腔复合伤，脊柱损伤，头部创伤，大腿动脉割裂，失血性休克。

这还能活着？

周和平一惊。

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死了十几次了！这家伙真是人吗？

“我去准备ECMO。”周和平来不及多想，扯开无菌包装“丫头，你去一旁的冰柜拿两袋O型血，血贩子，你小子给我接心电监护。我这里设备还算齐全。”

“我……我不会接啊。”血贩子一脸茫然。

周和平翻翻白眼：“那就一边待着，别来碍事！”

焰火就这样一脸茫然地被赶出了地下室。

白欣其实在社区学院里，学过一段时间的医疗和急救课程，基础知识也是有的，刚好可以帮周和平打下手。

至于周和平？只能说，外科医学是这个世界军火商们的童子功了。没有高超的自救手段如何当军火商？

经过几道快速消毒流程后，他戴上医用口罩。麻醉，输血。用手术刀精准划开林涛的腹壁，暗红色的淤血立刻涌了出来。吸引器的嘶鸣声中，周和平的手指探入腹腔，快速探查损伤。

“肝右叶破裂，脾脏还好...肠道三处穿孔。”他抬头看了眼监护仪“先处理气胸。”

胸腔穿刺针插入的瞬间，林涛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随着压缩的肺叶复张，血氧饱和度开始上升。

周和平用战地止血钳夹住右大腿股动脉断端，血管残端已经回缩进肌层。他不得不做纵向切口扩大暴露，用3-0血管缝合线做"8"字结扎。

腹腔复合伤更为棘手。开腹探查发现脾脏碎裂，周和平咬咬牙直接做了脾切除。肠系膜上动脉分支破裂处用微血管夹临时止血，等不及精细吻合，只能先用止血纱填塞。

周和平忙完已经是满头大汗。

“擦汗。”他说

白欣小心翼翼的给周和平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周和平的医术算不上太精湛，他颤抖着在第五肋间腋中线位置切开皮肤，又用血管钳钝性分离肋间肌。“噗”的一声，积血带着气泡涌出引流瓶。

CT显示脊椎体右侧横突骨折，万幸没有压迫脊髓。周和平给林涛戴上军用级脊柱固定器，但又低声骂了句：“妈的，那血族骨刺上有溶血毒素。”

周和平只能静脉推注甲基强的松龙冲击剂量，以对抗全身炎症反应。不过现在凭借人类已知的医学技术，和这里有限的医疗环境，完全是回天乏术。

不行啊。

伤得太重了。

周和平愣在原地。思考应对策略。

残肢需要止血，也能用骨科咬骨钳修整桡尺骨残端，保留一定的健康骨长度。神经残端用尼龙线标记性结扎，为日后可能的仿生肢接驳做准备。这个没问题。

但坍陷的胸骨，可能出现的脑出血，等等致命根本没有时间来处理了。

处理任何一处伤口都得花几小时，所以时间……时间根本不够。

还能救吗？

他自己都开始犹豫起来。

周和平看着这个能杀掉真正血族的男人……

他确信自己能在一定程度上共情林涛的想法。

一直以来，自己都在血族的眼皮底下做事，很多时候不得不卑躬屈膝。

周和平混迹江湖多年，见过太多的人类惨死在血族手下，也许有些是罪有应得，但依然有那些无辜者。无辜的老人，妇女，孩子。他们大多数的死，甚至只是血族们毫无意义的取乐罢了。

他不算是好人。他的生意就是贩卖军火，走私医药，帮助血贩……可既然那些想安居乐业的普通人都没法好好活着。那自己这种刀尖上舔血家伙的大限之日又何时会到来呢？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制作憎化弹。要研究血族的生理结构以及历史文献的原因。他深知自己不过是血族眼中待宰的羔羊罢了。总有一天，某个缺乏乐趣的吸血鬼就会找上他。

但这个人不一样。

林涛，这个真真正正的血族杀手，可能是有史以来，也是最后的吸血鬼猎人。

周和平作为人类，一个还留有些许良心的人类。

为救这样一个家伙而去拼尽全力，值得吗？

答案是，当然值得。

因为和林涛一样，他也无比痛恨血族。

“丫头，如果姓林的能醒来。你要告诉他，他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周和平说着白欣不理解的话，来到一处冷冻库边。

周和平的指节在冷冻库的密码锁上停顿了一秒，随后重重砸下六个数字。

冷气如白蟒般窜出，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十二支水晶注射器。每支内部都悬浮着金红色液体，在黑暗中自发微光，像被囚禁的晚霞。

“猩红颂者在这个世纪的杰作，VF500生物强化血清...”周和平取出一支，里面的金红液体立刻活跃起来，内部浮现出无数音符状的光粒，“这个真的是动了我的老底了。是我当年拼了老命才从一个子爵手里顺来的。使用血族前沿科学和古老炼金术交织的东西，根本不是人类能理解的技术。多少血税都买不来。”

“猩红氏族研究这个的目的是用来升华吸血鬼的。通过技术手段可以激发生物体内的基因，让生物质本身能进入下一个更超然的阶段。只是这药剂真正的成功率还有待考察。”

他走回手术台，无影灯下能清晰看到血清的诡异之处——那些光粒根本不是药物成分，而是某种微型生物体，正随着外界声音频率改变游动轨迹。

“丫头，这一针下去。是生是死就听天由命了。”

针尖刺入颈静脉的瞬间，整支血清突然沸腾。金红液体中浮现出模糊的符号轮廓，空气中更似乎隐约在吟唱什么。

惊人的变化随即发生：

林涛断肢处的肉芽如快放镜头般生长，神经末梢自动对接，骨骼延伸的脆响像爆豆子般密集。 那塌陷的胸骨像是被无形之手托起复位，心肌细胞在超声心动图上健康的跳动起来。

但最骇人的是林涛的眼球，虹膜暂时变成了怪异的状纹路，流光溢彩。

意外融合得不错？

在如此强大的药效下，林涛开始浑身抽搐起来。身体以非自然的速度快速愈合。

周和平急忙拉着白欣退后几步。

岂止是不错，一点排异反应都没有，简直是天人合一。

周和平不由得蹦出一个想法。

难不成，这家伙比吸血鬼还适合这个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