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的长桌是由类似脊椎骨的东西熔铸而成的，十三把半悬浮的高背椅中仅有三把坐着身影，其余座椅上，只悬浮着全息投影的始祖家徽。
来自永夜和铁棘氏族的人分别位于长桌的两侧，双方西装革履，打扮相似。
显然，按完全缺席的人数看，这并不是一次大规模血族会议，更像是两家氏族的一次谈判。
“东亚地区的石油和矿脉能源，铁棘氏族要五成。如果交付途径有什么困难，莉莉丝大人可以在这里沟通。”
对方如此说。
莉莉丝赤足蜷缩在高背椅中，白色长发垂落如月光织就的轻纱。少女的脚尖有意无意地轻点着桌面。雪白的足弓在会议厅冷光下泛着瓷器般的光泽，脚踝上一串暗红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
“嗯，困难嘛……确实是有的。”
她正在若无其事地着打磨自己的手指甲，每刮一下就有骨粉类的东西簌簌飘落。这位以少女形态示人的血族大公穿着暗红色哥特裙装，玩世不恭的态度让人恼火。毕竟，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会议室，只是一心想着如何与自己的血仆再渡过一场欢愉之夜。
“请问是什么呢？”对方问。
莉莉丝吐吐舌头：“嘛……很简单，我不想交付。”
话出。
气氛剧降。
对面，铁棘氏族的格罗夫大公如雕塑般沉默。
这位身高近三米的血族大公全身覆盖着怪异的黑铁骨甲，骨甲之厚重，把全身遮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一直代替他发言的是站在椅后的铁棘军师——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四代血族，他正用投影仪展示着矿脉分布图，听闻到莉莉丝的话后，军师手部明显暴起青筋。但还是保持着素质。
“大人，您可能有些误会。根据五十年前的《黑金公约》。”军师推了推眼镜，“毗邻领地资源应对半分割。”
莉莉丝突然轻笑出声，指尖一弹，那根打磨指甲的钢针精准地插进全息投影仪。画面顿时碎裂。
“公约？”她歪头露出尖齿“听说那玩意儿在上次修订时，格罗夫大人还在喝处女血装绅士呢，合约的时效性考虑一下？”
军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阴沉：“莉莉丝大人，根据我们开采前签订条约的第三十七条的补充条款......”
“条款～条款～”莉莉丝用唱歌般的语调打断他，手指绕着发丝打转，“铁棘家的人是不是把幽默感都锻造进血甲里了？”
她突然前倾身体，裙摆滑落，露出若隐若现的大长腿，“一直以来，东亚地区开采能源的人力是永夜出的，工程技术、机械、后勤也是永夜出的。铁棘家有过一点技术或是劳务上的支持吗？到了获利的时候，你们就说要对半分了，怎么看都不合理啊。”
“大人，东亚地区有一半的开采权是我族租赁给你们的。那里自王庭时代以来都是铁棘氏族的管辖区。”军师说“条约里写的很清楚。永夜氏族的上一个理事大公，诺斯费拉大人就同意了我们的条约。要知道，永夜现今的一切开采活动，都建立在这个条约上。”
“我不是诺斯费拉。”莉莉丝说“我不需要遵守一个我不喜欢的条约。”
她冷笑一下想，这种条款，诺斯费拉当时是怎么能签下来的。脑子睡糊涂了？
“所以你想毁约？”
格罗夫大公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厅的空气骤然凝固。
铁棘大公缓缓抬头，黑铁面甲下的双眼亮起暗红血光。以他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血色波纹扩散开来。
血能的重力压迫之大，昂贵的实心熔骨长桌瞬间龟裂，墙上的电子设备爆出火花，连防弹玻璃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周围的一些贵族们都感到严重不适。
莉莉丝的银白发也被无形的力量掀起，但她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少女跃起，雪白的赤足轻轻落在圆桌上，脚铃发出清脆的"叮"声——这声音竟奇异地抵消了部分威压。周围压迫瞬间消失大半。
“生气了？”她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般拍手“原来我们的铁疙瘩大公还会闹脾气。还要来吗？小女奉陪哦。”
来就来。
会议室温度骤降。格罗夫的骨甲缝隙间渗出寒气，整个圆桌开始结霜。就在冲突一触即发时——
“两位。”
第三把椅子上，旁观的血天使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不同于血情局的阿撒兹勒，这位天使借用的人类载体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苍白的皮肤下可见发光的蓝色血管。最诡异的是他的瞳孔，没有虹膜与巩膜之分，整个眼球如同两颗微型银河，里面漂浮着无数星尘般的血晶碎片。似乎具象出的形象便是天使真身所在之处。
“容我提醒。”血天使的声音带着三重混响，像是同时有三个不同声调在说话，“上次你们两族私斗损耗的血能，相当于一座百万人口城市半年的产量。何况这里是永夜的地盘，格罗夫大人还请冷静些。”
格罗夫大公沉默地坐直了身体，黑铁骨甲缝隙中的血光略微暗淡了些，在作为裁决者的血天使面前，即便是十三氏族的掌权者也不得不收敛锋芒。
莉莉丝见状也撇了撇嘴，懒洋洋地窝回座椅中。
“两位，话先说好。毁约肯定是不可以的。永夜方如果觉得条约不公平，我们现在就可以适当做些修正。”
“根据《氏族能源开采条例》第七十三章第九条，边境争议区资源开采权应优先考虑实际产能。”血天使手指一划，房间的另一台全息投射器被打开，无数数据流重组为一个三维地图出现在会议桌中心，“过去五年，永夜氏族在东亚建立的十七座燃油提炼厂，二座大型金属加热熔炉，实际利用率为63%。”
莉莉丝眯起眼睛。
“而铁棘氏族...”天使的星辰之瞳中，不断映出一道类似恒星的光“虽然地域开采量提升了12%，但氏族的主要地区在大洋彼岸，运输损耗就高达总开支的28%。”
“因此，裁决如下。”血天使说“东亚燃料矿脉开采的总利润，永夜氏族获得52%，铁棘氏族48%。”
莉莉丝的红唇微微张开——
“附加条款。”血天使没给她插话的机会，“永夜氏族需开放【绯红走廊】的次级通道，供铁棘运输队使用；铁棘氏族则需每月向永夜上交十吨提纯后的高浓血精，作为对方开放通道的补贴。”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莉莉丝突然轻笑一声，纤细的手指轻点桌面：“既然天使大人都这么说了...”她歪着头看向格罗夫，“要不要顺便签个补充协议？我可以用两个血饲场的配额，换你们新研发的陶钢镀层技术～”
格罗夫大公沉默片刻，黑铁面具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血天使微笑道：“各位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现在请签署新拟定的条约。”
……
……
几小时后。
莉莉丝倚在落地窗前，轻纱睡衣被夜风拂动，勾勒出少女般的轮廓。她指尖捏着一杯鲜红色的液体，里面悬浮着几粒未融化的冰块。
铁棘氏族的车队正缓缓驶离永夜大厦，黑色装甲车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蛇。
莉莉丝的目光追随着车队，瞳孔深处却泛着不属于这个夜晚的寒意。
她想起格罗夫大公那副永远沉默的黑铁面具。表面上是资源分配的谈判，实则暗藏玄机。永夜的探员说，铁棘氏族近年在极地发掘的古老晶石矿脉，传闻蕴藏着始祖时期的力量。而血天使能突然提出的让出“绯红走廊”也绝非偶然，更像是他们两者私下的交易。
莉莉丝的目光扫过城市天际线。
全球七大洲，血族十三氏族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
“大人，要加冰吗？”少年跪坐在天鹅绒床榻边，银托盘上摆着雕花冰桶。
他已经换上了同样款式的睡袍，为接下来的侍寝做好了准备。
少年单从样貌上看，完全认不出是一位男性。也许是血能的影响，这种有些偏向女性的中性面容和声线，很难让人清楚他真正的性别。
“先和我说说那个线人的事。"莉莉丝抿了一口杯中之物，猩红的液体在她唇边留下一道诱人的痕迹，“维克多·铁棘...我可爱的小棋子，最近怎么没消息了？”
血仆纤细的手指微微一颤：“回禀大人，线人最后一次回报是在三天前。维克多…那家伙说最近有人在打探他的消息，怀疑是铁棘氏族的人，需要神隐一段时间，之后就...”
“失踪了？”莉莉丝轻笑，踩过柔软的地毯，停在少年面前。她俯身用杯沿抬起他的下巴，“那我要的东西呢。”
“他神隐前说已经得到了那个神器。正在想办法转交过来。”
少年感受着眼前这位吸血鬼大公那如同毒药般的魅力。
莉莉丝终于笑了。似乎这个回答很是让她满意。
“大人……？”
少年能感觉暧昧的氛围在升温。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
莉莉丝像热恋中的情侣一般，贴坐在少年身上。距离之近，让他呼吸都不由得开始加速。
“你今晚打算如何取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