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身为一城之主,在婚礼大门前乌泱泱的人群中,赤天鸣也并未获得一个多特殊的位置。会堂朱红色的大门此刻宛若一张暴饮暴食的巨口,艰难而缓慢地吞咽他前方的烛人贵族和人类士兵;而在赤天鸣的后方,更多的人也同样等待着他穿过折扇大门。
烛人皇族的婚礼,此刻却如同下班时间的工厂;为了获得一个可能更有利的位置,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和满身汗味的年轻士兵推挤着彼此,好更早地进入大门。
毫不体面的境地让青年贵族几乎都摆着一副随时要骂人的臭脸,而赤天鸣手下的一名士兵则被挤着撞到了他的后背,骂了句脏话,又在看到他的脸后连连道歉;茉莉白被人群挤离了赤天鸣的身旁,正在挣扎着走回她的城主身旁。
一股荒谬感让赤天鸣忍不住笑了出声——那么多的计划、博弈、行动,而来到了万众瞩目的摊牌时刻,却有塌缩成了一个拥挤的沙丁鱼罐头。
当最后一位宾客的鞋跟刚跨过门槛,赤天鸣又哑然地发现自己正是这场婚礼中唯一拿着邀请函的客人,新娘的妹妹赫莉安则是另一个有权落座的人——其余数百人并没有真正属于他们的座位,主人完全可以只给他和粉裙少女一个双人座,让其余人站着参加婚礼。
圣坛前,乔尔的手指还沾着机修师特有的油腻,祭司金袍则尺码过小,被他工人的健硕体格绷得极紧。这位数天前还在给用扳手调解奠钟舱的红肤平民,此刻却磕磕绊绊、带着平民口音地用烛人贵族通用的律言进行致辞。
一切都这么的不和谐,不如说婚礼本身就充满了讽刺——在烛人漫长的历史中,从未有人和人类成婚,也同样从未有同性之间的婚姻;至于支持者她们如此做的《熔锻和谐条约》,更是仅仅在几个月前被刚刚通过。
但这场婚礼中的这一切却又完全合法。
这是否也是在满足你对恶作剧的爱好呢,薇洛莉亚小姐?
…………
新娘房
丝绸衬衫、银线马甲、焰纹披肩、骨瓷外套、鎏金长裙、棘刺袖套、咒文系带、宝石胸花、星屑发饰、暗银长靴——一整套婚礼礼服的繁复,比最高规格的潮汐防护服有增不减。
刚玉站在镜前,静静望着烛人的婚纱在术法下被层层拆解,又在自己身上一件件着装。靓丽繁杂的服饰既宛若枷锁,又如同堆砌千年的恶意。它们挂满了摇晃轻响的金属坠饰,却不含一点正常的搭扣和拉链,人手无从将它们穿上,烛人术法因此成了为唯一正确的着装手段。
借此,烛人贵族们便能借机羞辱一切不通术法者。
也因此,薇洛莉娅得帮刚玉着装。
“穿好了,你看看怎样。”
薇洛莉娅收起如演奏般舞动的手,前进半步,来到刚玉身侧。两人的礼服都大量地运用了象征生命的烛火刺绣,但刚玉的服饰深蓝配银,只露出头部与双手,结构不乏繁复华丽的潜能,却用色泽尽力营造朴素;薇洛莉娅则是浅蓝配金,更为大胆地露出了锁骨以及小臂上截,不作保留地展现这套服饰中暗含的张扬。
两人站在一起,显得刚玉像是薇洛莉娅的陪衬,这让烛人公主忍不住惊讶于先祖们在服饰设计下的积心处虑,用如此高度设计的礼服款式尽力彰显出皇室的权威。
“麻烦你了,薇洛莉娅。”船长点头,对自己的未婚妻表示感谢。
“知道么?”薇洛莉娅的嘴角微微扬起,“如果我是烛人言情小说的男主人公,我此时就会——”
她转向刚玉,手轻放到少女腰部附近。黑发蓝眼的女孩稍微耸了耸肩,算是默许了对方一时兴起的玩闹。
“‘霸道地一把搂过少女船长纤细的腰肢,略显粗糙但极为温暖的手指有力地挑起她娇小的下巴,先是霸唇引上不讲道理的一吻,在少女面色潮红,几乎喘不过气后才将她放走,又紧接着吧嘴唇贴到她左耳耳侧,冷冽又温柔地说到——”
薇洛莉娅停顿片刻,酝酿出一个低沉、深情、富有磁性——可能更加准确的描述应当是肉麻——的嗓音:
“小傻瓜,为你效劳,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咳咳咳咳咳……”
有些被逗笑的刚玉开始咳嗽,顺带踢了薇洛莉娅一脚,叫她离远一点。
真是惊人,只是又过了几天,她们现在已经能够像这样打闹了。
“你的阅读爱好令我意外。”
“这个倒不能算是爱好,只是我在术法学校里的女同学们很喜欢这个,”少女摆手的显现出她对这种爱好的不赞同,“在我开始熔流艇的工作后,又听说有人把我当原型写过一篇恋爱小说——那我当然得研究一下那个作者到底写出了什么东西。”
“听起来很有趣。”
“相反,结果相当叫人气恼。女主角一开始的风范确实很能满足我的虚荣心,但当她用船救起一个落难王子后,啪!她就变成一个娇软的小小金丝雀了。说真的,如果有男人把我抵在墙上摸我的脸,说什么‘你最后一定是我的女人‘,我会往他两腿中间踢做障眼法,另一边塑造一个尖刺往他后庭里面钻。”
薇洛莉娅话音未落,刚玉突然呛出半声压抑的笑,雪松的气息掠过烛人公主耳畔。她冷不防地用手指戳向烛人公主的腰部,却被对方轻盈地侧身躲开,蓝金色的长裙随她柔和的动作荡起一片轻盈的涟漪。
"留着你那些刺探后庭的奇思妙想对付宾客吧。"刚玉指尖掠过腰间的宝石胸花,深蓝礼服上跃动的烛火刺绣忽明忽暗。当她转身走向门扉,鎏金长裙在地面拖曳出蜿蜒的波纹,宛如暴风雨前正在积聚的暗潮。
薇洛莉娅追上半步,浅金流苏在她裸露的小臂投下细密阴影。她伸手为对方调整棘刺袖套时,绵软温暖的指尖擦过刚玉微凉的手腕,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彼此相碰,让她们又想起那已经消退的一圈红印。会堂方向的喧闹声正穿透门扉,将她们裹挟进无形的漩涡中心。
“走么?”船长小姐伸出手。
“当然。”烛人公主轻轻行了个提裙礼,挽上她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