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为王室,一方否之的婚礼中,若女方为皇室……”
没有半分踟蹰犹豫,二人一同拾级而上。刚玉的右腕倏然垂落,星光亮起,又化作一柄细剑,在她手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而薇洛莉亚左手扬起,藏于衣物织料之间的术阵逐一亮起,又重新隐没。两位新娘来到宾客的面前,就像主角登上舞台。
下一刻,既似齐发的弓箭,又如同掠食的群鸦,十七枚绣着家徽的缎带结若雨点般抛投而出,一时遮住了吊灯辉煌的烛火。
“……则情敌有正当权利以女方的爱恋为由发起决斗,受到决斗邀请者,亦不得拒绝挑战。”
看来,扔出这些缎带结的人……打算把刚玉当做“情敌”。这不是一个叫人意外的结果,在推崇法术的烛人间,千年一遇的天才法师自然比原初人类更受忌惮。
作为代表站出来的是一位青年贵族。覆粉的脸庞、看似随意却精心剪裁的碎发以及健硕匀称的身形,都使他看起来像位标准的花花公子。
“‘星夜之空’的刚玉,我乃卡文迪许家族的拉瑞亚。”
青年按照挑战者的礼仪,一手持剑朝前,另一手轻轻抚肩,微微欠身鞠躬。他的动作随意,却在从手臂到指尖的每一根肌肉都透露着纯熟——仿佛久经锻炼的条件反射能让他不经思考地做出动作。
无可挑剔的指挥剑学院风格。
“如你所见,我等都因对薇洛莉娅·让·波密莉安小姐的爱慕,和对你的嫉妒,不约而同地决定对你发起挑战。自然,以多欺少并非公正,也绝非我们的本意,但我们也渴求有一个在心爱之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最后机会。”
他顿了顿,做出一个表达歉意与遗憾的古老肢体语言。
“所以与我意愿相同者经过商讨之后,决定让我代表他们说明我们的意愿,并请求和你发起轮流的,一对一的决斗。您可以决定决斗的形式,决定和我等决斗的顺序,可以决定是要击败我们所有人,以证明您的勇猛,或者拒绝我们中任意人的决斗,以稍作喘息。”
“您意下如何?”
多人挑战一人时,受挑战者可以拒绝代表外其余人的决斗,然而在女方为皇室的婚礼中,“受到决斗邀请者,亦不得拒绝挑战。”
所以,若要让这场婚礼合法,刚玉没有拒绝的权利——这并非什么新有的漏洞,而是烛人在千年的权力游戏中刻意保留的后门。
黑发蓝眸的娇小少女侧身而立,抬起她亮银色的细剑。她的动作如钟表般精准,毫无抖动的剑尖透露着一股绝对的控制力。
“我接受你们每一个人的挑战,以在我爱人面前证实我的勇武,从身为代表的您开始。”
不过,烛人的法律是无数明文和未明文规定之间的复杂纠缠,即使刚玉如此声明,也不意味着她真的要把挑战者尽数击败。
薇洛莉娅像一个排练了无数遍的演员般小跑到刚玉身旁,又流畅、优雅、华丽地跌坐在她的脚边,如一朵蓝色的花。双手则柔弱无力地搭在船长未持剑的袖口上。
“不!不要去!我的爱人!不要去!”像戏剧演员那样,她念出她背好的台词,“我知晓你的英武,知晓你对我的保护与疼爱,但他们的人是何其的多啊!即使是一对一的公平对决,我也害怕你寡不敌众!”
烛人的文化在极度的繁琐之外,还有着极为强烈的先祖崇拜色彩。这不仅体现在他们的文化服饰当中,也体现在他们的法律……不如说,烛人的法律便是建立在历史共识和先祖箴言的框架之上的。
这就导致了一个“第零条宪法“:
“伟大先祖们的传世伟迹,皆为合法。“
薇洛莉娅和刚玉如同戏剧演员一样表演的,正是那“深情者“爱德华的事迹。他作为私生子与一名皇室女性坠入爱河,并遭到了数十名贵族的同时决斗挑战。在他爱人的恳求下,主持的祭司承诺,即使爱德华落败,只要她的爱人仍然愿意挺身而出,用身体为他挡下剑刃,那他们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妻。
当然,身为伟大先祖的爱德华自然是做到了一穿四十七,逐一击败了所有的挑战者……但这并不代表祭司的承诺没有法律效力。
两位少女需要的也只是这个“祭司的合法承诺“。
心照不宣地,所有人遵循着那古老的传统,表演了整整近半个小时的戏剧,直到最后,表演以乔尔洪钟般的嗓音收尾:
“以祖灵的名义,我向你许诺,即使刚玉落败,只要你肯挡到她的身前,那你们就仍是合法夫妻。“
仪式完成。
按照传统的处理方式,只要刚玉在车轮挑战中击败了至少一名敌人,薇洛莉亚就可以在她败北后——主动认输也完全没有问题——挡到她和她对手中间,这将让刚玉从和其余人的决斗间得到赦免。
薇洛莉亚望向拉瑞亚的脸,她从中只看见了一切按计划进行的平静,显然,他们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她为此在起身的同时悄悄凑到刚玉耳旁:
“陷入劣势后及时通知,以你的安危为先。”
“我有记得。”刚玉微微点头,冷色的眼眸并未从对手身上移开。
烛人公主缓步而退,走出为决斗预留的场地。让刚玉能够开始和代表的“决斗“。
但下一刻,又是十几个绣着家徽的缎带结被抛投出,落于薇洛莉娅的面前。
“我拒……”少女下意识地想要反对。
“这不合规范!”作为祭司的乔尔同样大喊。
“你不可以拒绝,薇洛莉娅姐姐。”赫莉安从席位间站起,和姐姐同色的眼瞳中是冰山般沉重的执着,“你和刚玉都是女性——婚礼中身为女性的一方,简称作女方——这同时包括了你们二人。“
“而‘若女方为皇室,则情敌有正当权利以女方的爱恋为由发起决斗,受到决斗邀请者,亦不得拒绝挑战。’”赫莉安·让·波密莉安顿了顿,“姐姐你的皇室身份让情敌有了发起决斗的权利,但究竟为哪位女士发起决斗,先祖们并未作出限制。”
百密一疏。薇洛莉娅这才意识到,她和刚玉的策划相比起那群把法律当经念的讼棍,仍然存在一个明显的差距。
“所以——”
穿着粉色长裙的妹妹,对着她的姐姐,一丝不苟地念出了邀请决斗的对白。
但被决斗缠身的刚玉,已经不再能像薇洛莉娅刚刚那样,做出请求赦免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