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晴光下的我

「阳光落在水面时没有声音，

就像凝视——被照亮的人，有时候只想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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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话推荐配乐: 来自陶喆的《讨厌红楼梦》

——你明明站在阳光下，却总被当成别人笔下的角色；所以才闭上眼，假装这一切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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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阳光已经不再温柔，透过玻璃窗洒进教室，带着一丝灼热的黏意。风吹进来，不再是凉的，而像刚被晒过的被单，带着微微的汗味和盐分。

阳光贴在肌肤上时，总有种薄汗未干的湿意。衣服与身体轻微摩擦的感觉也变得敏感起来，像是青春期的某种信号。

窗外，蓝得过分的大海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一波一波地将热气推上来。教学楼后的山坡上，绿色像长疯了一样，从树荫里冒出来，一直涌到操场边缘。

那是一种开始燥热、也开始喧哗的空气。汗味、洗发水、青草与湿毛巾混杂在一起，像一首不太合拍的练习曲。

楼道转角还能听到有人在喊：“谁偷拿了我的防晒！”

操场边传来鞋底踢起砂砾的声音，风卷着热浪，打着旋儿钻进衬衣领口。

所有人都知道，夏天先生要开始认真了。

体育老师宣布下节课为团体游泳训练，话音刚落，晴就高高举手，笑得肆意：“哇哦，泳衣登场了！”

周围立刻响起哄笑声。

“泳衣真的好难穿得好看啊……哪像那些模特。”渚羽翻着笔，语气闲闲的，像是在说天气。

“我腿上有疤怎么办……” “我一到水里就脸肿。” “拜托，泳衣照根本不想发！”

“啊啊啊！我又忘了带毛巾！”另一个女孩发出绝望的呻吟。

梨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像是要确认什么，又迅速把袖子拉了回来。

“泳池那边的监控不是还在维修？”澪问。

“还在。”体育老师头也不抬地回，“别靠近东南角，摄像头还没修好。”

没人笑。几秒的沉默像被水泡过一样漫长。

晴撇了撇嘴，有人小声咕哝：“反正也没人真看。”

澪低声说：“是啊……可就是怕被看，又怕没人看。”

绫也没笑，只是看着窗外那道明晃晃的阳光，仿佛它也在逼他照见什么。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句话都没说。

这些关于“身体”的话题像是浮在水面上的叶子，飘着，却无法离开。他很清楚，今天大多数人只是自嘲着表达羞耻感而已。而他不是——他是真的羞耻。

他不是不想游泳。他只是想在水中，不被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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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的灯光比教室还刺眼。绫脱下校服时，手臂一瞬间有些发抖。

泳衣是学校统一款，深蓝色连体，从来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穿在他身上时，他却像是正一点点被剥离伪装。

肩线不够圆润，锁骨线略深，腰部不够弯。没人指认，却仿佛所有目光都在说：“你不像。”

不远处，有人在镜子前摆弄发带，说要遮住太阳斑；另一个女孩正用手机拍泳衣合照，拍了三次才满意。

“别拍我背影……我感觉肩胛骨不对称。”

声音在空间里轻飘飘的，像一滴滴挂在空气中的羞耻水珠。

绫站在镜前，拉了拉肩带，又松开。他明知道没人关注他，可那种“被比照着看”的感觉却像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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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边的阳光像是在炫耀着谁的自由。女生们在更衣完毕后三三两两结伴而出，有人讨论谁晒黑了，有人讨论泳衣贴不贴肉。

绫刚踏上池边，就听到渚羽扬声说道，语调刻意拉长：“你笑起来啊……有点像某人哦。”

她话音一落，空气顿了顿，像在等谁接话。

渚羽侧着头盯着绫，嘴角弯着，但眼神像水面下不动的石头，不轻易起波澜。那眼神里藏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嘲意，又像是被什么久远东西刺了一下——不是不喜欢，只是下意识地排斥那种“与生俱来”的东西。

“怎么说呢……那种不太属于这里的感觉。”

“谁？”有女生附和。

渚羽用手挡着太阳，半眯着眼看他，“朝雾真理惠。你们知道吧？Starléa时期和我们一起的那位——虽然现在几乎不出现，但名义上还挂着投资人。”

梨奈一怔。绫的步子也微微停了停。

“欸？真的假的！朝雾真理惠还在校内？”“她不是早就退学了吗？”

“没有啊，她只是不怎么来而已。”渚羽耸肩，“听说是跟家里安排有关，不用和普通人一起上课这种。”

“也是啦，她以前每次出场都像宣传片似的。”有女生轻声附和。

“那也是‘曾经站在舞台正中间的人’啊。”渚羽笑。

绫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拉了拉自己胸前的泳衣布料，像是在确认遮得是否自然，又将泳帽扣得更紧了一点。

朝雾真理惠这个名字，一旦出现，就像某种默许的等级分界线。

她几乎不来学校，但她的名字写在设备购置的铜牌上，写在每一届演出背后的鸣谢栏里，也写在渚羽偶尔不自觉收起笑容的那一瞬间。

比起离开的人，更像是从不真正与人“并肩”的存在。

绫当然知道她。

他们甚至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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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跳开始了。

“晴，你来个示范。”体育老师喊。

晴走上前去，嘴角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笑。她的动作一贯利落，仿佛全身上下都知道如何在他人目光中自如地呼吸。

她站在跳台上，背脊笔直，像是要把这堂课也当成一场舞台。

她喜欢这种感觉——被注视，被期待，然后毫不留情地超越这些期待。

晴一直知道自己是强的。比起躲开，她更擅长迎上去。就像现在，她甚至能预感到水面将如何在她入水时开出漂亮的涟漪。

“看好了啊，不带重来的。”她朝泳池另一侧的渚羽喊，声音带着笑意。

然后她纵身跃起。

动作漂亮，入水几乎没有水花。

有女生鼓起掌，也有窃窃私语。

澪站在人群后面，声音不大地说了一句：“……好漂亮。”

没人注意到他这句是对谁说的，连他说完后自己也愣了一下，仿佛不太敢确认那是不是从心里溢出的想法。

他别开头，像是怕被谁撞见表情。

他不太会用语言形容那种感觉，只知道那一瞬间，晴在水里的动作，像一道光打在了他心上。

他知道她强、她耀眼、她习惯站在注视里不动声色。 可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

那不是仰慕，也还谈不上喜欢。 但那种“想被她注意到一点点”的感觉，确实是真的。

她浮出水面，轻甩一下头发，嘴角一挑，像是早知道大家会看。

她抬手拨了拨刘海，朝岸边扫了一眼，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拍下了刚才那一跳。

“状态不错吧？”她对着渚羽挑眉道，那神情就像在说：我知道我很强。

她刚转身准备走下池边时，澪的声音突然从侧后方传来：“你刚才的收腿比练习时还干净。”

晴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眉峰轻扬，像是在说“你看得懂啊”。

“当然干净啊，我本来就很会。”她哼了一声，但嘴角明显带了笑。

“也没白我以前帮你陪你练入水角度。”澪说道。

晴没回应，只是在走过他身边时低低说了句：“下次提醒我肩线别歪。”

语气平常，却只有澪听见。

他有点愣，然后点头，耳根发热。

绫站在队列中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从头到尾屏住了呼吸。

接下来轮到梨奈。

“我……可以慢一点吗？”她声音不高，但绫听得清楚。

她走上跳台时，有些发怔。阳光斜洒在她肩膀上，衬得肌肤几乎发光。

她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像水一样追着她移动，每一秒都在提醒她的存在。

她讨厌那种感觉—— 只要被人看着，就无法认真地做事。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太在意。 不是想逃避注视，而是害怕自己在别人眼里显得笨拙、不够漂亮、不够像“应该是的样子”。

她站在跳板上，身体有一瞬间的不协调，像心里有两个自己在拉扯：一个想往前跳，一个只想缩起来藏好。

“梨奈——加油啊！”

是晴的声音，清亮又毫无压力地从池边传来。

就在那一声落下的瞬间，梨奈心头猛然一紧。

她太清楚晴的厉害、晴的耀眼，也太清楚自己站在跳台上的模样远不及她那样潇洒。

她的身体本能地想回应，但脚下却跟不上那种“被期待”的节奏。

她没能站稳，脚下一滑。

那一刻，时间像是被水打散了一瞬。

“梨奈——！”

绫几乎是本能地冲出去，肩膀与跳台边擦出轻微的震颤，随后整个人腾空。

他跃下的姿势没有章法，但那是他第一次毫无犹豫地回应另一个人。

入水那一刻，他甚至来不及闭气，鼻腔瞬间灌满水，可身体动作却异常清晰。

划水、下潜、翻身，托住梨奈的肩膀——她比想象中轻，那种轻不是重量，而是某种近似“崩坏”边缘的状态。

梨奈的睫毛湿得一缕缕垂落，她睁不开眼，嘴角发白，咳嗽夹杂着急促的呜咽。

他扶着她浮出水面，水珠从他的额发往下流，刺得眼睛发涩。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肩，一只手护着她的背，像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再被水带走。

岸边的呼唤声终于靠近，毛巾从某个方向抛来，有人蹲下、伸手，喧哗在他耳边像被水隔了一层。

绫没有回应任何人。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那张靠在他肩上的脸。

那一刻他意识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终于不再是某个假设中的谁。 就像阳光下水面浮现出的倒影，第一次不再模糊。他无法隐藏，也不必再解释。

他是第一个动起来的人。

——而她，是第一个被他接住的人。

他只知道，在她落水的那个瞬间，自己终于没有迟疑。

岸边的几位同学站得发愣，一两个女生捂着嘴，小声说着“他跳得好快”、“根本没犹豫”，也有人掏出手机又悄悄收起。

晴站在原地，刚才喊出的“加油”仍在耳边回荡。她低头看着自己握紧的手指，半天没有动。

“……我是不是太吓到她了。”她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不小心让澪听到了。

澪没有回应，只是皱着眉盯着水面。他当然知道晴不是故意的，可他也知道，梨奈刚才站在跳台上的样子，就像他曾无数次在镜子里见到过的某种动摇。

晴转头看向澪，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点自我怀疑。她张了张嘴，本来想把那句“她没事吧”说得平静一些，却还是在出口前换了气，语速微微加快。

“她……没事吧？”她低声问，声音有些发紧，像憋着太久的一口气终于漏了出来。

澪这才慢慢开口：“她现在没事。以后嘛……你得亲自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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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的泳池边空无一人。

海风顺着栏杆吹过来，带着一点晚霞的味道。泳池边的瓷砖还残留着太阳晒过后的热度。

两人并肩坐着，毛巾还搭在头发上，脚尖轻轻点着水面，荡出一圈一圈细碎的波纹。

“你知道吗？”梨奈先开口，“今天早上，我就知道你在镜子前站了很久。”

绫微微侧头看她，发梢还在滴水。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被怎么看。”她顿了顿，“但我知道——你是第一个不犹豫地跳下来的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水面发呆。

水很静，像是在等什么答案。

“谢谢你救我。”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那一池温柔的寂静。

他轻声：“我不是因为是‘谁’才救的。”

梨奈笑了一下，笑容像风吹在湖面上。

“嗯，我懂。”她说。

她伸出手，搭在他手背上，指尖冰凉又柔软。

“所以我也想陪你，一起找找你是谁。”

绫看着她，眼里的光像从水底升起。

他没躲开她的手，只是稍微把手心翻转，指尖轻轻勾住了她。

那不是表白。 却是一种沉默又坚定的选择。

梨奈的睫毛颤了一下，低声说：“你这样看着我，我真的会误会哦。”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水面上那一圈最细的波纹，一旦荡开，就再难收回。

绫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但又忍住了。

“那就……误会一下吧。”

风正好吹过来，带着晚霞的颜色。他们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已经说完了一切。

在那一刻，他觉得，也许自己真的不是孤单的。

本话推荐配乐: 来自陶喆的《讨厌红楼梦》 ——你明明站在阳光下，却总被当成别人笔下的角色；所以才闭上眼，假装这一切与你无关。

就在两人手还未松开的时刻，泳池边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我不是故意听的，但……可以让我说一句吗？”

是晴。 她披着校服外套，头发还有些湿，站在不远处的栏杆边。晚霞照在她身上，像给她整个人镀上了半层褪色的光。

平时总是高调出场的她，此刻却难得有些安静。 她的光仿佛被风轻轻吹散，只剩下傍晚落日里一小片微微闪烁的边缘。

她站得比以往更近，却像是被什么温柔又沉重的东西压着脚步。 晚霞洒在她的发梢和外套上，那原本总能吸引视线的存在感，在这一刻仿佛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一个有点后悔、又不太会表达歉意的女孩子。

她一向讨厌沉默，但这一次，她没有试图用任何笑话打破它。

“我刚才喊了加油，没想让你慌了。”

她朝梨奈看了一眼，又偏开目光，“我不知道那一声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吸了口气，有些话似乎憋了很久，“其实……你刚摔下去的瞬间，我第一反应是愣住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站在最前面，是为了拉大家往前。但今天，我连你是不是紧张都没看出来。”

她顿了顿，语气有点涩涩的，“我搞砸了，对不起。”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梨奈，眉间难得没有自信的影子，只剩真诚。

又转向绫，“还有……我以前说话有点冲。”她低下声音，“你救她那一下……真的比我跳得还好。”

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听进去了。

“梨奈能交到新朋友真好啊。”晴轻声说，笑意很淡，但眼神软了下来，像是放下了什么。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转身离开时，脚步声浅得几乎听不见，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也模糊了她平时那层光。

放学后的教室里，绫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机屏幕照亮了他微低的脸。

社交平台上，一个被转发不少次的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紫苑女学院｜今日泳课记录】 “这人是谁？今天的泳衣也太合适了吧，好可爱。” 附图：模糊水花中金发学生的背影。

评论： “像谁……有点像以前那个谁来着？” “朝雾？朝雾真理惠那种感觉？” “不是她吧……朝雾大小姐才不会穿校泳衣。”

Azul_A：诶？朝雾？你们居然还记得她呀？好稀奇～ 我以为这种传说角色只有我在偷偷收藏欸（笑）

user114：欸Azul你不是之前拍过朝雾的演出照？ Azul_A：有吗～？不记得啦。不过那时候的她超凶的，像会把舞台踩碎一样（笑）

user114：你怎么知道得这么细？ Azul_A：因为……我以前坐在她旁边，一学期啦。 （删掉打了一半的话）

绫的手指停了一下，点开了Azul_A的主页。 封面是一张偏色的旧舞台灯光图。

最新一条贴子发布时间是几周前——

【#初夏的商店街】 “有人在糖水铺门口哼歌，还在日杂店前跳了一小下。好傻……不过有点可爱。” 配图是一张背影模糊的街道照片，绫认得那一段，是商店街中心斑驳的地砖和盛开的白色栀子花。

他看了几秒，心忽然被某种熟悉感包围住。 那天傍晚的阳光也是这样洒在屋檐上，风里有糖和花香混在一起。

他记得——那天他们在街角偶遇，风吹动她裙摆时，阳光刚好落在他睁不开的眼里。 他们什么都没说，却谁也没先离开。_A：诶？朝雾？你们居然还记得她呀？好稀奇～ 我以为这种传说角色只有我在偷偷收藏欸（笑）

user114：欸Azul你不是之前拍过朝雾的演出照？ Azul_A：有吗～？不记得啦。不过那时候的她超凶的，像会把舞台踩碎一样（笑）

user114：你怎么知道得这么细？ Azul_A：因为……我以前坐在她旁边，一学期啦。 （删掉打了一半的话）

绫的手指停了一下，点开了Azul_A的主页。 封面是一张偏色的旧舞台灯光图。

最新一条贴子发布时间是几周前——

【#初夏的商店街】 “有人在糖水铺门口哼歌，还在日杂店前跳了一小下。好傻……不过有点可爱。” 配图是一张背影模糊的街道照片，绫认得那一段，是商店街中心斑驳的地砖和盛开的白色栀子花。

他看了几秒，心忽然被某种熟悉感包围住。 那天傍晚的阳光也是这样洒在屋檐上，风里有糖和花香混在一起。

他记得——那天他们偶然在街角相遇，没有说好一起，却谁也没先离开。

绫看了几秒，视线没动。

他记得那天太阳的光线，也记得自己被留在街角时的心情。照片里的角度、校服、甚至那串溅开的水珠——都像他亲眼见过的一幕。

他慢慢坐直，像被谁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后背。 那不是巧合。 那是她在场。

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Azul，大概是葵吧。

绫看了几秒，忽然想起那天……葵离开前回头拍照时的角度。

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