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其他人格都在我掌控之下。她本人大概只当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头痛欲裂。

“我们”、“带过来”……这两个词信息量太大。

江晨宇心头一沉，原来人格不止三个。

果然，绑架的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还有……

测试。

江晨宇眼神骤冷。

她给他离开的机会，是在测试他。

对面那张脸上果然漾开一丝愉悦。

“你在测试我？”

这话没头没尾，但她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

“我可没撒谎。”她将酒杯斟了半满，轻笑着回答，“就算你走了，那女人也没法立刻找到你。因为她还没彻底吞掉柳依梦。”

“但早晚还是会找到我，对吧？”

“至少得花上几年。”她抿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找到你、做好把你‘带过来’的准备、布置这个房子，都是‘我们’做的。柳依梦和那个疯女人，不过是在一切就绪后负责执行罢了。”

咚、咚。

她指尖轻快地叩击着杯沿。

“想搞清楚这些门道，那女人就得把我们全压下去，还得消化掉我们的记忆。这过程，没个几年下不来。”

“你怎么敢这么肯定？”

“因为有过先例。”

江晨宇看着她，感觉那张脸上仿佛笼上了一层阴影。

“……已经有被吞噬的人格了？”

“没错。”那张带着浅淡阴影的脸上，透着一股寒意，“她狡猾得很。专挑能下口的开始，一个一个，慢慢地吞。到目前为止，已经吞了四个。”

四个。

已经被吞了四个，竟然还有更多……

一阵茫然掠过心头，江晨宇压下纷乱的思绪，追问道：“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

“你说她从弱的开始吞噬，那为什么最先对柳依梦下手？”

她闻言，停下小口啜饮的动作，转头看向他。

江晨宇迎着她静静看过来的目光，心头莫名烦躁，忍不住补充解释：“就算柳依梦状态再差，她毕竟是身体的主人，这说得通吗？”

“因为她特殊。”

“什么？”

砰。

酒杯落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柳如烟，是作为柳依梦的‘替代品’而存在的人格。和我们这些都不一样。”

“……麻烦详细说说。”

“柳依梦想做‘好孩子’，而要做‘好孩子’，就必须行善。”她轻轻吐了口气，语气平缓地继续，“所以，她需要自己‘做了善事’的证据。”

江晨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共享记忆？”

“只共享必要的部分。”

危险。

就算江晨宇不懂专业知识，也看得出这状态有多危险。

总结一下就是——

“可以理解为，柳依梦把柳如烟当成了自己？”

“对。只有这样，柳如烟行为的‘善果’，才能算在她自己头上。”

其他所有人格，都被柳依梦当成幻想；姐姐柳嫣然，则被完全视为独立的个体。

唯独柳如烟，被她视为自身，所以才最容易被吞噬。

两人沉默片刻，她再次开口：“进展速度很快，你应该也察觉到一些了吧？”

江晨宇脑中闪过几件事。

确实，就算柳如烟没怎么露面，柳依梦也曾有过几次行为激烈得超出常理。

“第一天。”

被绑架的第一天。

她当时的情绪波动，哪怕和他后来观察她的所有日子相比，也绝对是最糟糕的一次。

“都说了，她一半已经被吞了。柳依梦正在染上柳如烟的颜色。她就像一张白纸，稍微沾点颜色，就格外明显。”

他想起了她撕扯自己脸颊、捶打胸口、甚至用手抠挖手腕的样子。

毫无疑问，那时是柳依梦本人在行动，可行为模式，却完全是柳如烟式的。

江晨宇用力闭了闭眼，头痛更剧烈了。

信息量太大，需要时间消化，可一旦她离开，下次再想问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挖出信息。

“这些我大致明白了。”

“都解释到这份上了，再不懂就是傻子了。”

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虽然被怼得不爽，但江晨宇知道这不是重点，他重新看向她，继续问：“但这跟我被绑架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他想不通。

柳依梦和她体内人格的情况确实很危险，但这和他被绑架，又有什么必然联系？

见江晨宇一脸困惑，她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总算问到我想让你问的问题了。”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开始解释。

“那女人开始正式吞噬柳依梦的时候，其他人格已经沉睡很久了。”

这是之前话题的延续。

“我也差不多，虽然没沉睡，但也出不来。”

她语调低沉地叙述着。

“柳依梦和柳如烟并非完全割裂的人格，加上柳如烟‘体量’很大，所以自打那女人掌控了柳依梦的主导权后，我们这些人格就再没插手的余地了。说实话，差点就全被吞了。”

她说着，忽然转头看向江晨宇。

“就在这时，你出现了。”

“……？”

江晨宇一脸茫然，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补充了一句：“《捕虫少女》。”

“啊。”

柳依梦用笔名【小妮】写的网络小说，也是她绑架自己的起因。

看他反应过来，她没多解释，继续道：“有一天，我突然就冲出来了。身体还和往常一样淌着血，显示器上是柳依梦写的小说。”

“可笑吧？之前拼了命想出来都做不到，结果就这么突然成功了，忍不住苦笑。”

“在里面没法了解详细情况，所以我得先弄清楚来龙去脉。”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又能夺回主导权了？我顺着线索找下去，发现了柳依梦‘想要得到你’这个事实。”

“这时我才意识到，柳依梦之所以会被柳如烟吞噬，最大的原因就是，她需要柳如烟来帮她成为‘好孩子’。”

“换句话说，如果不需要柳如烟也能成为‘好孩子’，那根本就用不着那个女人了。毕竟柳依梦想要的只是结果。”

“既然不需要‘代理人’来获取成果，那她就没必要让出身体主导权，更没必要把那个女人视为自己。”

“就在被吞噬的最后关头，柳依梦和柳如烟开始分离了。”

“柳如烟肯定急疯了。明明就差一点，临门一脚就能彻底成功，结果在完全没想到的地方卡住了。”

“也许柳如烟选择的方法是退让一步。她迎合柳依梦的情感，尽可能延缓分离。只要先稳住局面，她相信总有办法彻底吞噬。”

“这也是那女人对你表现出执念的原因。一旦柳依梦和她产生割裂感，她就更容易被剥离出去。”

说到这，她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江晨宇从她一连串的话里，听明白了她对自己的“期望”。

“留在柳依梦身边。”他看着她，说道。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眼角弯起一道弧线。

“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吧？”

“果然，你反应很快。”她的肯定中带着满意。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避开什么触发点。

是分离正在发生。

每当他赞美柳依梦、给予她关爱时，柳如烟存在的必要性就在一点点消失。

想到这里，江晨宇心中又冒出一个疑问，追问道：“刚才，在玄关那儿，要是我真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

她用仿佛能看穿他的眼神盯着他，然后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回答：“谁知道呢？”

她脸上笑意盈盈，语气带着戏谑。

但从她的回答里，有一点很明确。

她不是盟友。

这个女人期望他做的是剔除柳如烟。

对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用完即弃。

如果他当时真打算跨出那扇门，这个女人绝对会用尽一切手段抓住他，让他按她的剧本走。

刚刚稍稍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

不简单。

这个女人，说了这么多，却从未直接表露过自己的愿望。

她始终围绕着柳依梦展开话题，激发同情，再把自己的意图巧妙地嵌进去。

太狡猾了。

她说柳如烟狡猾，但在江晨宇看来，眼前这人，比柳如烟要狡猾百倍。

这个女人想要的……

仅仅是剔除柳如烟吗？

他不知道。

这个女人透露的信息太少了。

她只提供必要的信息，刚好够达成她目的的程度。

紧张感悄然弥漫。

江晨宇正沉静地凝视着她，她却忽然轻笑出声：“想得多是好事，想得太多，就变成妄想了。”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可不像那个女人那么贪心。要是我有那心思，这具身体早就被我吞了。”

江晨宇身体微微一颤。

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她从他短暂的沉默、细微的表情和周身的气场里，读懂了他的一切。

“……抱歉。”

“不用道歉。”

滴水不漏。

江晨宇飞快地在脑中回顾刚才的对话，试图推断她真正的目的。

至少……

她想要的绝不是柳依梦的彻底痊愈。

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危险，越是深究，输的只会是自己。

江晨宇做出判断，再次开口，语气低沉地转移了话题：“……除了柳如烟，你应该就是最强的人格了吧。”

这一部分，她应该不会否认，她自己给过暗示。

“没错。”

果然，她爽快地承认了。

“单论顺序，我是第三个。但考虑到诞生的原因，我的力量实际上是最强的。”

控制柳如烟，这就是她诞生的目的，她之前说过。

“只要柳依梦恢复正常，柳如烟，我能处理。所以，”她说着，目光锁定江晨宇，用带着戏谑的语气继续道，“你得帮我，把柳依梦‘勾引’回来。”

又一个线索。

“能处理”。

她说分离完成后就能处理。

这意味着，她能主导人格的“清除”。

“你这说法……还真是直白。”

“过奖。”

她耸耸肩，脸上是笃定的神色。

她笃定他不会拒绝，所以才抛出这个提议。

而接下来的话，更是给了他一个掩饰真实想法的台阶。

“我不会让你白帮忙。”

这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出于对柳依梦的同情，而是为了自身利益，在进行一场“合理”的交易。

“5000万。”

对面，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邪气，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把柳如烟剥离出来，我给你5000万。”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