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夜,雾重风沉,阵内灵波忽起,如心音缓慢鼓动,水面无波却自生光。
姜绾清立于池心,她曾给这里取名叫“御念池”。
她身着白衣,素白紧合,未换外袍,湿意自肩滑落,沿腰线没入水中。
水至腿根,衣随波绷紧,胸襟薄布紧贴起伏,锁骨下那一道曲线被红光浮出极浅的水痕。
发未束,披散在肩,细如墨绢,几缕贴在颈侧,因水汽升腾,微微卷起。
她眉眼低垂,气息沉静,却极度专注。
缄咒回环五次,仍有一缕气在体内不合——并非外咒入侵,而是本源识海出现斥性。
那气不动声色,却沉于心识之底,时不时浮上一缕冷意,似在伺机夺权。
她清楚那是什么。
不是他人的术,而是她自己术脉残留之中,似一道黑气碎息未净。
也许和半年前她独断斩杀那支外域残教有所关联?
她也看不清。
原打算等月后再行缄封,但那到气近日频频轻颤,符心层隐隐发热。她知道,那不是自身不稳,而是某物被她体内术息引动。
她本不打算入池。
今夜佩符动了,不为敌术所引,只可能是他。那线跳动,与她体内残息共振。
而今夜,他脉印动了,不为敌术所引,只可能是被她体内的灵气吸引——也就是说,他体内那缕未名之识,与她残息之间,存在某种未解的契合或扣结。
她本该设遮,静静稳识。
但那一瞬她突然不想遮。
若连术都无法让他远离,便看他——会不会来。
果然,他来了。
她未听脚步,却察觉气息。他在池边,不敢出声,却不退。
她没回头,只以术控水,将浮起的丝线压入池中,咒未成,未收,她一身贴水的衣裳未动,反倒因湿意沿着胸骨下滑,衣角绷得更紧。
他看到了——
不是诱,是默然。
她垂眸不语,右手贴着水面轻轻一转,一道微不可察的术波旋出,悄然没入雾中,仅为封识。
可术未落稳,体内残气忽有一缕微动,沿着脊背向上爬行,在肩胛下轻轻顿了一下,竟是顺势散入外息,与雾气一缕环绕。
她停住术法,未动,却觉红绳之感又轻震半分。
是他在乱。
或者说,是他被她未压净的术息,引乱了?
雾气沉得更低了。
郁念立在术池边缘,一脚踏入咒水,衣襟顿时濡湿。他本不该来,可佩符的震动并非幻觉,那线跳了一下,从胸口一直绷到了脉轮深处。
是那道咒术气息在牵他。
等到他能控制自己身子的时候,已然到了另一个地方。
姜绾清的体脉极稳,非情绪扰动,不会传入他体内。
今夜符热,是他识乱所致,可他更清楚——这不是自己做的。
他曾无数次运转清心诀,可识海中升起的,大概不是杂念。
咒不响,术未成,可她的存在感已渗入他每一处感官。
她还未转身,只是立着,雾气掩着她的背影。
白衣贴水,衣摆处浮起一寸细波,勾勒出腰下紧窄的轮廓。
她头发未束,水珠顺着发尾滴落,一颗颗落在水面,声轻,却精准落入他心中。
郁念下意识别开视线,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他的红绳佩符在袖中再度发烫,丝线微微自袖口探入几分。
她只是站着。
他却像是被挣着线,无法离开。
识海轻晃,脉轮微震。他试图再运转心诀清息,却越发焦躁。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感受,不是外敌逼迫,不是战斗压迫,而是一种毫无言语、毫无威势的气息压迫。
她的术,入他心识了。
她甚至没有碰他一分,却像早已穿透了他的心骨,将最深那一根识线缠住了。
他想退,脚却仿佛粘在原地。水的温度很低,但不及刺骨,衣角被水卷上来,贴在腿侧。他握拳想稳定呼吸,手却止不住微颤。
他看着她那一点贴水的后背线条,胸前布料因湿而下沉,拉出一道自然的折痕,正正压在他目光下落之处。
他耳侧一热,脸颊燥得发烫。
终究咬牙闭眼不敢往更多地方深探细看,他强迫自己回头。
可就在他转身那一刻,她终于开口。
“念念。”
声音不高,不重,像是雾中的一道水波轻轻拍上岸边,却正压在他心头最不稳那一寸。
他未及时答。
她接着道:“佩符乱了。”
他僵着身躯,低头伸手去按符,可手一触衣襟,便惊觉:那枚符咒竟在刚才悄悄自行展开了半圈,露出其下缝线所绕的术痕。
那线微亮,大半已缠至心口,一半……
不是他念动的。
也不是她动手。
而是他体内,识脉自动将那术线拉近了。
他怔了一瞬,脑中浮出荒唐念头:是自己的身体本能,主动去“认”她了?
这念头令他如坠冰窖。他咬紧后槽牙,强制将佩符按住,一寸寸折回心口,不让它继续蔓延。
“我没事。”他低声说,嗓音干哑。
她未应。
半晌,她淡声开口:“你识未缝。”
他说:“请师尊责罚。”
她轻声:“可线断过一次。”
他不语,心中震动却几乎盖过了佩符的术动。他忽然明白,自己识海最深处那缕沉念,并不是没被她看见——是她看得太清,只不过未说破。
姜绾清走近了。
雾未散,她脚下没声没波,却极稳。衣角尚湿,贴着腿侧一线未甩开。
随后,他的手指被她压着停在那里——那是一道极为私密的边界,未至胸,却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胸前每一下起伏。她不动,湿衣下的节奏起伏却落在他指腹。
那一瞬,他几乎感不到自己手的存在,只觉一缕温意隔衣传来,不重,却极稳,像一颗不该落进掌心的咒火,偏偏落了,还燃着。
他的呼吸极轻,却止不住气息从喉间往上翻,耳后发热,胸口泛起极细的颤。他不敢动指,却清楚察觉,自己的心跳竟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慢慢乱了。
那块衣布处微潮,贴着的触感仿佛将她胸前的弧度与呼吸节奏一寸寸描进他指腹。他闭着眼,睫毛都在抖。
她的声音忽然响起:“睁眼。”
他颤了一下,喉咙微涩。
“识不入骨,是你自己心不允,不靠眼,不靠咒,感你自己心在乱哪一处。”
他的唇角发白,掌心已出汗。可她仍握着他的手,引线般的术息顺着他指尖缓缓上涌,从心口穿进胸骨,再往下沉入腹轮,像把整个识海撬开一线缝隙。
他知道——她不是为诱,是为压。
可这一点压,比任何诱都更深。
他想收手,却没动。他不敢。
指节微微一颤,他感觉到自己的指腹,竟贴着她胸侧微不可察地轻动了一下。
不是他动,是她呼吸太稳,稳得像在引他乱。
他抿唇,唇色都褪了,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腔中动不得。
“不要动,”她声音极轻。
他低声应:“……是。”
“缝。”
她只说了一个字,语气没有起伏,像落针,不带任何情绪。
术线由他指腹缠出,细得如发,一线接一线,绕过他众多骨脉、探至手肘,最终贴着肌理贴至脉轮上方——衣未脱,术却穿衣入脉,像是他的手不是按在布外,而是贴在她血肉之下。
他身体一僵,呼吸短了一寸。
术线经过处,有一处是他佩符缝结断过的位置,旧痕尚在,被她按得极准。他指尖落下,郁念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却强自克制。
她看他一眼,没说话。
术线忽地一紧,一缕冷意钻入皮下,那是一记术缝的起针。他咬紧牙,不肯出声,手却颤了一下。
针不响,咒不发,可每一圈线绕上去,都像是她在将他的某个念头、某段情绪、一点情感封入心脉,不让它再起。
她继续靠术法缝补那道符。
他突然想到,若他此刻狠一狠,是不是可以强行断线?
可他没动——不是真的怕,竟是他……想看她会不会心疼。
那个早已潮红着脸的人,低声道:“……这术,已稳。”
她指尖落下,语气极轻:“不牢。”
他说不出话,只觉得他自己胸腔下那线似乎越收越紧,顺着心口绷进了肺腑最深处。他越忍越热,体内灵力竟也开始浮动,压不下去。
她还在补。
当术线过胸椎,他分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是被她术控,还是自己心口太乱,连血都开始热。
他再想开口,却听她道:
“你自己拉的线,断了两处。”
“现在……我替你收回来。”
她收线极慢,像是故意让他察觉每一寸缝线穿过体表那一瞬的触感。
他睫毛一颤,脸侧泛红,不是羞,是热——而热不是她给的,是自己……起的。
她忽然收针,她只是手一转,将他掌心按回他自己胸前,像是将术归还,也像是将他那点不该动的念扔还给他。
“稳住。”她淡声,“别乱了。”
那抹触感在他掌心,如丝落火,明明不烫,却颤得他连指节都不敢动。
她抬眸看他一眼,眼神极淡,却稳如术阵中心。
“回去前,这线不能断。”
他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她拂袖转身,一句话都没留。
衣角扫过他腰侧,刚好扫在缝线末端。那一瞬,他仿佛听见什么从心口“绷”地一声,被缝紧了。
她离开后,佩符未响,但他识海最深处,竟悄悄生出一缕与她术息相似的残线。
他不敢触碰——怕一碰,那线就会自己锁上他心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