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少女一前一后走着。
大理石地面敲出细碎的响，回声在十米挑高的门厅里荡出涟漪。珂莱尔走在白芷前面三步远的位置，雪白的掌心抚过鎏金雕花的旋转楼梯扶手。
“二楼是我的房间，现在你左手边的位置是茶室，右手边是厨房，每个星期打扫一次就可以。”大小姐忽然驻足停下，白芷的鼻尖险些撞上她后背。
珂莱尔没有在意身后白芷的小动作，她把运动鞋脱下，放在台阶前，穿上一双棕黄色的可爱棉拖。
“其他的事情以后我再慢慢给你解释，来，上楼。我带你去房间。”
白芷也跟着换上拖鞋，望着身后空荡荡的长廊咽了下口水。水晶吊灯在晨光里沉睡，百叶窗漏下的光斑像棋盘格铺在波斯地毯上。她伸手摸墙上的暗纹，和咖啡馆墙纸截然不同的两种触感。
“先洗澡。”珂莱尔进了一间房屋，从里面变戏法似的端出一张银托盘，托盘上是整齐叠好的浴巾和浴衣，“那后面就是你的房间。”
“等等。”
白芷停顿了一下，没有去接珂莱尔递过来的托盘。
“我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会答应做你的女仆，但我既然做了，有些问题无论如何我都想要知道！”
她不想不明不白就这样和珂莱尔生活下去。
太奇怪了，从始至终白芷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珂莱尔会忽然缠上她，为什么她会那么果断的答应，为什么诺大的豪宅，除了珂莱尔再无一人。
“你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那怎样该问？”
珂莱尔的回答一瞬间让白芷情绪化了起来。
“我是呼之即来，换之即去的奴仆吗？堂堂珂丽家族的大小姐，为什么偏偏只是我，明明想要女仆的话，选谁难道不可以，为什么就选中了那个在女仆咖啡厅里的我？”
“我不想这样的......”
“那就回答啊！我一直都在等你解释，但你从始至终都闭口不谈！”
“只能是你......”
“我不懂。”
“我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你......”
珂莱尔低下头，神情暗淡无光，仿佛摇曳的烛火，一吹就会熄灭。
“我懂了。世家大小姐的难处是吧。”
白芷看到她这幅模样，也提不起刚才的愤怒了。
她接过珂莱尔手里的托盘，打开洗浴间的大门。
入浴的时候，白芷看着头顶的月季花花架，和幽蓝色的窗帘，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也许珂莱尔是任性了一些，但她应该算是个很好的人吧。
听闻整栋豪宅既没有女仆，也没有管家消息的时候，白芷竟然在心底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怀疑什么的，也没有必要了。
就当作是一场特殊的缘分也好，让她和珂莱尔大小姐相遇，然后成为她的亲密之人。
也许真正了解她的话，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烦躁了。
飘摇的月季枝下，一滴水珠顺着叶脉坠进她面前的池水。白芷看着那道水痕在水面上洇开，轻轻捏着心脏。
从明天开始，就努力和大小姐一起生活下去吧。
白芷暗地里，给自己下定决心。
......
死寂在玻璃穹顶下蔓延。珂莱尔僵直的后颈被阳光镀了层金边，她轻轻嘶了一声，连忙用力把脖子捂住，迅速朝着阴影的地方逃开。
等她松开掌心时，脖子上一块深褐色的烧灼痕迹出现在那里。
白芷在朦胧水汽里捕捉到一声哽咽，再睁眼时，一旁的桌上多了枚生锈的黄铜钥匙。
等她换好衣服，拿上房间钥匙的时候，珂莱尔已经先一步回到书房了。
“我真是完全没尽女仆的职责。”
她都搞不清到底谁才是那个女仆了。
白芷穿着浴衣回到房间，然而衣柜里并没有想她想象中的那样挂满各种昂贵的衣物。反而，全都是一些年代很久的衣服，而且看尺寸可能还是小女生穿的。
也许，这里以前住过别人。白芷叹了口气，想起了留在出租屋里的女仆装，还是珂莱尔给她的。
找个机会下次和大小姐说一声好了。她这样想，于是又重新换上了自己原来的那身衣服。
又过了数天，白芷彻底搬进了珂莱尔的宅邸。
这段时间，珂莱尔因为天气炎热，几乎都赖在自己的房间里。
白芷依旧是维持咖啡厅的打工，晚上会买回来一些蔬菜和零食，同时也等待考试通知公布那天的到来。
她会是一个很称职的女仆。
清晨五点四十七分。
没记错的话，左边是茶室，右边是厨房？
白芷拧亮了厨房的灯。珐琅吊灯在晨雾里放出冷光。她清理着放在桌上的研磨机，这是上周珂莱尔早餐时留下的，白芷打开以后，咖啡还是上次的数量，这才发现那位大小姐后来一点也没喝。
冰箱里的糖罐一直是空的，白芷把昨晚下班后新买的冰糖补充了进去。
六点整，二楼书房传来老式座钟的嗡鸣。白芷被声音吸引了过去，她习惯性的敲了敲书房的大门，虽然即便这个时间珂莱尔绝对不可能还在家——
“书房不用打扫。”
大小姐的声音冷冷飘了出来。
这个习惯帮到了白芷。
“那我走了？”她依然打算去咖啡厅打工。
“路上慢点。”
珂莱尔回答。
白芷带着她的帆布包出门了，里面放着她平日里工作用的粉色女仆长裙。她走出庭院，小心翼翼关上了庭外花园的围墙。她把两扇门合拢，正要锁上门闩，一低头，看见了脚下一滩昨夜小雨留下的水洼。
白芷在那里面看见了自己的面容。
哦，糟了。
白芷大概现在才记起来，她漏掉了必须要带上的化妆包。
或许是珂莱尔大小姐太随性，或许是她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的生活，那种太过松懈的心态让她都开始丢三落四了起来。
她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眼时间，又重新放了回去。小跑着打算回去取。
门庭到她房间的距离不长，推着旋转楼梯去到二楼，第一间就是她的房间。
白芷拿上化妆包，本来准备就这样赶快去咖啡厅工作，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忍住朝着书房喊了一声。
“大小姐，我回来拿个东西，我走了！”
然而她这一声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大小姐？”
白芷忽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怪异，这让她心底忽然升起些许的不安。
“珂莱尔！”
可她分明才离开门庭还没有五分钟，这种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白芷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她再次呼唤了数次大小姐的名字，依然毫无反应。她记得很清楚，门闩是她自己挂上的，那之前没有任何人离开。
以珂莱尔平日里的行为，白芷这样喊她的名字，早就没耐心的呵斥她，让她闭嘴了。
但现在一点回应也没有，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
内心的疑惑战胜了其他，白芷顾不得把拖鞋换上，开始挨个检查所有的房间，书房，盥洗室，衣帽间，大小姐的房间，甚至那个唯一一把通往屋顶的三角梯，她也搬出来检查了一遍。
没有，完全没有。
珂莱尔就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失去了存在的消息。
她找遍了整座宅邸，精疲力尽的站在门庭旁。
门闩依然紧锁，庭院花卉残忍的绽放。
白芷回过头，院落里血红的蔷薇狂乱生长，如同一双双伸向天际的手臂。
她捂住眼睛倒退了一步，眼底闪过一道彩虹色的炫目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