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一声低笑,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嘲讽新人都快成了万魔山的传统了。”
“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你一个金丹修士,才格外热闹些。”
沐长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气息轻软,嗓音低得仿佛怕被旁人听见,却又像是刻意贴近。
温热的吐息拂在萧莫离的颈侧,带起一阵细微的酥痒,似是无意撩拨,又似是别有用心。
“他们金丹时,可没一个敢来万魔山。”
“所以,才诋毁你罢了。”
说完,她微微退后一步,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莫离并未回话,只是微微颔首,双目平静如镜,始终凝视着远处。
“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魔潮,没什么大不了的。”
沐长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懒散,“我第一次见时,也被那汹涌而来的邪魔震撼过。站在万魔山顶端,看着魔渊里那些挣扎的孽障,像血肉铸成的洪流……”
“——不。”
萧莫离的眉头倏然拧紧,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有些不对劲。”
沐长秋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前方防线上已然传来一阵骚乱。
下一息。
“轰——!!!”
一声巨响,震裂长空。
那道浑身缭绕着黑烟的庞大魔影,自天而降,重重砸在石堡外沿!
结界在它的重压下发出痛苦的哀鸣,灵光炸裂如碎镜,护山符阵瞬间支离破碎。
它的双臂粗若古槐,利爪如钩,挥斩之间,三名尚未来得及结阵的青阳宗弟子便被当场撕裂,血肉横飞。
“快退!快退!”
惊慌的喊声此起彼伏,混乱如同瘟疫般在防线上蔓延。
但魔将的攻势并未稍歇。
它抬脚横扫,连带着半截阵台,一同碾作齑粉!
“这是……魔将!”
沐长秋瞳孔骤缩,声音都冷了几分。
“元婴巅峰——不!”
“只差一步,便是化神的魔将!”
“吼——!!!”
魔将怒啸,声震山野,凶煞之意宛若实质,瞬间席卷了整座石堡。
下一瞬。
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瞳,径直锁定了防线后方,那道始终寂然无声的青衫少年。
沐长秋面色一变,飞剑在掌中铮然颤鸣,寒光四起,她并未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那道魔影,声音愈发凝重:
“小师弟。”
“这魔将……恐怕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
“我来拖住它,你们快去通知守山长老!”
话落,剑出。
剑光如虹,化作一道银白流光,挟着凌厉杀意直扑魔将。
沐长秋心知此去凶险,却半步不退。
然而,那魔将仅仅是缓缓偏过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两个字:
“可笑。”
“蝼蚁。”
它低声吐息,唇齿间溢出的,是一道晦涩难辨的远古天魔语。
那声音低沉嘶哑,仿佛将天地间的灵气都腐蚀成了黑色的脓液。
虚空随之震颤,空气中竟浮现出丝丝黑色裂痕,仿佛连空间都要被这股魔意撕碎。
沐长秋却毫不退缩。
她衣袍猎猎,剑光纵横,气势如虹,飞剑在一振,化作九道虚影。
这一刻,她身心如剑,人随剑势,杀伐气机仿若大河滔滔,浩荡无尽。
九剑齐出,虚实交错,瞬间交织成一座森罗剑网,密密麻麻,封天锁地。
是剑阁的九玄剑章。
萧莫离眯了眯眼,九玄剑章威力不俗,可那魔将亦非等闲之辈。
果不其然。
随着沐长秋一声低喝,一道道剑影交织成网,骤然笼罩那头魔将!
然而,那魔将却只是抬手一握,虚空顿时塌陷。
“雕虫小技。”
它五指一握,那密密麻麻的剑网在其掌心寸寸崩碎,灵光炸裂,仿佛烟尘一般,被魔息吞噬殆尽。
“噗——”
沐长秋身形一震,喉间鲜血狂涌,身躯被余劲震飞,重重砸在堡垒内壁之上,气息瞬间萎靡。
“沐师姐!”
“沐长秋——”
“......”
四周惊呼此起彼伏,然而……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开什么玩笑?
连剑阁的沐长秋都败得这般狼狈,他们这群连元婴后期都没有的弟子,上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没人敢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魔将踏步而来。
“剑修,不过如此。”
它声音低哑,魔气一步一长,杀意铺天盖地。
那双猩红的眼,冷漠,残酷,嗜血。
利爪高举,寒芒如月。
这一击,足以将她撕成血雾。
那一爪落下的刹那,天地仿佛都静止了。
魔将的利爪撕裂长空,带起扭曲的空气涟漪,连光都被撕碎成一道道暗红的裂痕,崩塌的石砖在半空中凝滞,血雾翻滚,却无声无息。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沐师姐……”
“完了……”
有人低喃,却好似隔着万里,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那一刻,所有人都认为。
沐长秋死定了。
堂堂剑阁元婴修士,镇守万魔山的前锋,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头魔将当场撕成碎片。
死亡,在万魔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可从未有哪个元婴修士死在结界内。
“守山长老呢?怎么还没来?”有人大声呼喝。
“东线失守了,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一时寂静无声。
恐惧、绝望、麻木,像冰冷的手掌,一寸寸攫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我们,会死吗?”
有流沙门的年轻弟子哑声自问。
“死又何惜?”天火殿的一位元婴冷冷开口,眼底却同样涌动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这便是——万魔山。”
他们都知道。
没人能救她。
而沐长秋。
她半跪在血泊之中,指尖死死扣住剑柄,明知必死,仍咬牙不退。
她抬头,直视那凶焰滔天的魔将。
眼底没有恐惧,只有倔强。
“剑修,不过如此?”
“——放你娘的狗屁。”
沐长秋喉头溢血,嘴角却扯出一抹冷笑,剑意未衰,骨未折,心未死。
若是命数如此。
便与这魔崽子,同归于尽!
她要挥剑,可身受重创,连剑气都再难聚起半分。
没有了剑气,便是飞剑,也与凡铁无异。
魔将的爪影遮天蔽日,离她不过咫尺。
死意已至。
就在这一刻。
剑鸣,起。
一声清越,好似断冰碎玉,穿透这片死寂的天地。
如惊雷,如长风,跨越万里长空。
一剑。
——开天!